阳春三月,玉积山的野杜鹃开的烂漫。阿爹阿娘出去捕猎食物,阿婆卧在树荫里睡的安逸。幼小的我追着一只蝴蝶,不知不觉离洞穴越来越远,走出了狐族的领地。
我没有捉到蝴蝶,我落进了人类为我们狐族专门设下的陷阱。我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听着风吹着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第一次体验到了死亡的危协。眼泪从我的脸上滑落。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嗅到了陌生的气息,害怕的瑟瑟发抖。
只觉头顶一暗,就听见一个男孩子惊喜的声音:“一只白狐诶”。
他投下一颗石子,正打在我的头上。我恐惧的一声哀鸣。
小男孩自言自语道:“是活的白狐诶。”又朝我说道“上来吧小白狐,我喜欢你。”边说边解下系在腰间的腰带丢了下来。
小男孩释放的善意让我感觉莫名的安心,我没有躲避,攀爬上来任由他抚摸我毛绒绒的身体。他脖子上的天青色祥云纹玉坠在我眼里轻轻晃动。
小男孩从袖袋里掏出肉脯喂给我吃,我从他手心里舔食着肉脯,也记住了他的味道。
“小王爷、小王爷……”他的仆从在寻找他,他一楞神,我滑出他的怀抱,叼着肉脯钻进了树林里。
狐狸洞前的野杜鹃落了又开。沧海桑田五百年,我已修炼出五条狐尾。
在长辈的教诲下,我吸纳大地精隨、攝取日月光华,日复一日地提高我的修为。狐狸本为天地间的灵兽,丹田内天生就有灵丹。只是绝大多数狐狸终其一生也打不开丹田。只有打开丹田,能够催动灵丹的狐狸才可以幻化成人,踏上成仙之路。
阳春三月的月圆之夜,皎洁的月亮像银盘一般高挂在晴空之中,我跪拜在月亮下,带着一丝清凉的月光笼罩着我。我对着月亮呼吸吐纳,冷澈的月华胀满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骇。忽然我感丹田内热浪翻滚,灵丹被热气催动冲破丹田四处游走。
我缓缓张开口,灵丹被我吐在手中,晶莹剔透的灵丹在月色下发出瑰丽柔和的光芒。
我能催动灵丹了。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急忙跑到桃花潭边,黙念幻化人形的咒语。
潭水里出现了自己幻化的人身。妙曼的身材,洁白如玉的肌肤,明眸皓齿,美艳无双。我震惊的拍拍自己如桃花般粉嫩的脸颊,不敢相信这绝世倾城的女子,竟是自己修炼成的人身。
只是我修为尚浅,虽然能幻化人身,却不能长时间的幻化隐藏我的那对狐狸耳和五条狐狸尾。
阿婆知道我已修炼成人身也激动无比,抚摸着我如瀑的墨发说:"等你修炼出九尾,我们家木瑾就能位列仙班啦!”木瑾是我的名子。
"我不想成仙,我修炼成人身是为了去人间找他!"我说。
"找他?找那个小男孩?不行,你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再说已经过去五百年了,人间已经几世轮回,他早已不记得你了。"
"那我也要去人间找他!”我坚定的说道。拿出那块肉脯,它已经被我包上了一层琥珀,虽然五百年了,我依然记得他的味道。
阿爹阿娘拗不过我,阿婆也说我命中该有这一劫。
临行前阿婆送给我两件法器,一件是守魂镯,带在手臂上,就会压制我的狐气,也就是我幻化成人身后,不会显露出我的两只狐耳和五条狐尾。一件是召唤铃,遇到危险时可以召唤附近的狐族支援,但一年只能使用一次。
在镇北城南面的丛林里,我找到杨烨。正被两个厥族人围攻。我出手杀死了厥族人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
我把他移到一个山洞里给他包扎伤口,打开他的盔甲,天青色祥云纹玉坠在火光里熠熠生辉。
醒来后的杨烨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我虽然做村姑打扮,也难掩绝世风华。感受着他惊艳的目光,我心中暗自得意。
杨烨是大虞国镇北城大将军。三天前,厥族人偷袭镇北城,因防备不善,镇北城失陷。守城兵将及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杨烨带着我回到他们驻扎的地方,他和他的几千人的残部临时驻扎在一个山涧里。
大虞黄帝传来圣旨,要求杨烨五天内夺回镇北城,否则杀无赦。
中军帐内的众将官一筹莫展,面对数倍于自己、兵强马壮的厥族人,大家毫无胜算。
看着杨烨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疼不已,悄悄献上计策。
是日,我登上山顶,摇响召唤铃,请本地的狐族助我一臂之力。
翌日夜晚,夜黑如漆,云雾弥漫,亥时我带领本地狐族凭借法术,进入镇北城。避开人类的耳目进入厥族人的军营,借迷雾的掩护释放狐族迷烟。我幻化成人身杀死守城官兵打开城门。
杨烨率大虞将士杀到厥族人的军营,用弓箭将火把射入营帐,厥族人在睡梦中被大火惊醒,仓促应战。但因为他们中了迷烟,浑身无力,如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以少胜多,夺回了城池,镇北城官兵一雪前耻。但这也没平息帝王的怒气。一道圣旨传杨烨回朝述职。
回京城路上的二十多天,是我在人间最快乐的日子。我坐在豪华宽敞的马车里,杨烨骑着他那匹千里追风相伴左右。我掀开马车的车帘就可以看到丰神俊朗的他,一双黑眸,如暗夜般深沉,正是我喜欢的模样。我开始幻想十里红妆,他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来迎娶我的场景。
进皇城之前,将军府已经给我准备好住处。那是将军府最好的院子。房间里的摆设华丽无比,檀木家俱、金银玉器、名花仙草,琳琅满目。我的吃穿住行杨烨亲自过问,家里的佣人奴仆更是对我恭敬有加。我沉浸在杨烨对我的宠爱里。
进城后的第二日清晨。杨烨进宫面圣前先来到我的院子,给我送来了京城最时兴的衣衫、首饰和胭脂水粉,他轻轻地将我揽在怀里,对我说:“等着我回来。”
他走后,我忙不迭的换上了他送来的衣服首饰精心打扮起来。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我还没有等到他回来,却等来了皇上的一道圣旨,昏君竞要纳我为妃。我欢喜的心立刻坠入了冰窖。
原来,这次镇北城之战,虽然最后保住了城池,但损兵拆将十分严重,一些与杨烨对立的朝臣,趁机在皇帝面前扇风点火,皇上听信谗言,欲追杨烨之责。
只是与镇北城之战战报一起传回皇上耳朵的,还有关于我的传闻。好色的老皇上,没有记住我的战绩,却惦记上了我的倾城之色。竟要纳我为妃。杨烨虽万般不乐意,却不敢反抗圣意,他害怕龙颜大怒,加倍追究他的责任。
夜晚的月色明朗如常,只是月亮下的我满怀悲伤。我从悲哀中回了回心神,我要去问问杨烨,他到底可曾心悦于我?
我重新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梳洗打扮,戴上杨烨送给我的首饰,穿上他送给我的衣衫,我要让他看到我最美的模样。
我走进他的院子,院子里传出洞箫的声音。其声呜呜咽咽,哀怨伤悔,如泣如诉,听后撕心裂肺的痛。
我走进他的房间,他连直视我的勇气都没有。我问他:“为什么?”
他脸色赧赧,说:“我想拒绝……但他是君,我不过是一介臣子,我不能毁掉杨家几代人打下来的基业,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连累整个家族抄家灭门……”
他的话尤如一把利忍,句句扎在我的心上,他的生活里有国、有君、有家族唯独没有我。
我心已死。
好吧,五百年前是你救了我,那我就给你今世你想要的吧。
第二天傍晚,皇上接我入宫,送入了椒房殿。
椒房殿布置的喜气洋洋。我在宫女服侍下换上一袭桃红色彩霞烟罗长裙,在房间里等皇上。桌子上有一坛桑落酿,我小酌起来。
皇上来到椒房殿时,我已经喝的醉眼朦胧。皇上见到美若天仙的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压制着内心对老皇上的厌恶,媚眼如丝地问他:“我美吗?”
“美,皇妃比月宫的仙娥还要美上几分。”皇上贪婪地看着我,嘴里吞咽着口水。
我摘下臂腕上的守魂镯,狐狸耳朵和五条毛绒绒的狐尾显露出来。我接着问皇帝:
“这样的我皇上喜欢吗?”老皇帝眼睛放着光:"爱妃的这打扮甚是稀罕,朕喜欢。”边说边象饿狼一样向我扑来。
只是他扑过来抱在怀里的是只真正的狐狸,正向他露出尖厉的牙齿。
惊喜变成了惊吓。老皇帝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内寺,急忙请来了太医。殿内一阵手忙脚乱,皇上的命虽然救了过来,但手脚已不能动,嘴眼歪斜,口不能言,涎水滴滴答答从他的嘴角流出,已是废人。
我令人悄悄地把宫内的情况传给了杨烨,杨烨迅速带兵控制住了皇宫内外。
一时间皇城内明争暗斗,刀光剑影。最后杨烨扶持的三皇子登上了皇位,神智不清的老皇上被尊为太上皇。
杨烨因从龙有功,被封为异姓王,进入内阁,辅佐新皇治理朝政,终于如愿登上了权力的顶峰。杨氏家族在大虞国的势力如日中天。
老皇上后宫中没有子嗣妃子,在皇权争夺中或死或逃,我也趁乱离开了大虞国。
回到玉积山,我投进阿婆的怀里失声痛哭。阿婆慈爱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
等我哭够了,阿婆对我说:“这都是你命中该有的劫,不历劫你怎么能修炼成仙呢。”说着阿婆拿出一枚铜镜,她用银针将我的左手中指扎破,将血滴在铜镜上,念动法诀,立时铜镜上出现了一段镜像。
一个猎人布置了一个陷阱。一个小白狐掉进了陷阱里。一个小男孩儿来到了陷阱边救出了小白狐……
出乎我预料的是,那个挖陷阱的猎人竟然是老皇上。
阿婆告诉我:“猎人害你掉入陷阱,你这次人间之行,害得他丢掉江山。小男孩救你出陷阱,救你一命,你也救他一命,并保住了他的权势富贵。这就是你与人世的恩恩怨怨。”
我顿悟。人世间岁月轮回,今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前世种的因,今世种的因,将在来世结果。
我与人世间恩怨均已了结。从此玉积山上多了一个心无旁骛潜心修炼的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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