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交给我一个花名册,指着一个好听的名字说,“她有事,其他正常点名。”我看着心蕊排在第二,不知道划请假,还是划矿课,听别人说,心蕊是农副公司办公室的,从县剧团剛调进去。
第二天早上,她提前半小时到校,她看着第一组讨论地点的红纸黑字,欲说又止,转身去了宿舍。我不认识她,想象中是她又有点不相信,她长得太美了,美的叫人不敢搭讪。
我刚打扫完教室,她就和刘丽来了,她一进门笑着说 “你是我们组长!?”
“嘿,嘿,”我立直腰却忘了放下笤帚。
“昨天孩子病了,”她又说。
“她已经有孩子了?!” 我心里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奇怪,我咋有这种想法。
“昨天讲课了嘛!?”她大方的坐在给老师准备的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问我,还是问刘丽。我望着她,她望着我,她的眼睛真亮,清澈晶莹,像一副水晶石,不,像清泉,不,像皎洁的月亮。她的肤色不白,不黑,不红,是青春色,健康色,腮上有点红晕,是洇出来的。长长的辫子乌黑光滑有亮色,刘海毛茸茸的,酱色代条的套装,黑色的凉皮鞋,肉色的丝袜,身材苗条,天
生的模特胚子,神情自然庄重,性格和表情像有磁性,能摄住别人的心,然而又觉得那样遥远,高不可攀 ,优雅里渗出几分凌厉。
“下午讲了。”我说,还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我的眼睛与她的眼睛一对视,我赶紧扭过去,望着窗外绿色的苹果树和远处的麦子,更远的晨雾笼罩的山峦,太阳刚刚升起,天空铺满金红色的光,麻雀吱吱喳喳在树枝上跳上跳下,空气清新,溢出拔节的麦香,清爽极了。
“我看一下!”她对着我说,扭头放下了白底兰花的的确良自制的书包,刘丽看着一张旧报纸。
“厉害,像熟人,不,像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心里这样想“是不是太那个点,”然而,我还是把笔记本递过去。
“我的字写得不好又乱,你恐怕不认得,”我觉得脸上一热,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客气呢,为什么我反觉得相形见绌呢,“愿看就看去,不愿看就算了。”我对自己有点愤愤。
“这么清楚,我能认得,”她笑着说,声音更加好听,没有赞赏,但说的真诚,没有虚伪。
突然,我觉得高兴让她看笔记,有一种认可感。
今天讨论,组员们陆续到了,我说了开场白,眼睛却注视着心蕊,她从书包里取出两本书,一本杂志,一本米黄色的带图案的笔记本,一支钢笔,一支红蓝铅笔,一个手帕里包着馒头或包子样的东西,“那是早点,”我心里说。
她抄完我的笔记,偶然也插入讨论,她说的少,思考多,谁发言都静静地听着,拿红铅笔划道道,她问的,说的都是问题的本质,观点新颖,思维缜密,实际生活里有,理论套不进去就是套进去也是牵强附会的。
十一点了,她看看手表,焦急地望望窗外,又看看我。
“请一个小时的假。”终于在一个发言结束的空隙,她站起来说,书和本子已经装进了书包,那个早点没有吃,又带回去了。
我点点头,“孩子还没有好嘛?”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莞尔一笑,急匆匆地走了。
下午五点老师的课还没有讲完,她就坐不住了,她望着窗外的太阳,神情里有一种误了火车前的焦虑,桌子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她望了望老师,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站起来走到讲台,说“老师,请一个小时的假。”声音轻,但我能听见。
她走了,我感到奇怪,孩子有病吗,她摇摇头,又点点 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愿学习,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早来半小时,还要抄笔记,还要……
一连三天她都是这样,早上早走一个小时,下午早走一个小时。
有人说,她是戏子,县剧团学小生的,学了三年,刚登台,也就是刚转正就找人调动了,心花着呢。
有人说,她就是凭着长得好看,啥事情都有她的份,她不知道什么时间混进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成了干部的。
有人说,她是从农村招来的,现在住北街,丈夫是变电所的,一只手被电击断了三个指头呢,是保护国家财产的英雄,语调里有一点嘲讽,没有佩服和感动。
党校离县城十里路,她骑一辆二六的女车,需要半个小时,或许更长,我为什么要想她呢,替她想那么多事情呢。
五天以后,我才知道,她的婆婆去医院的路上,摔了一跤,骨折了,她医院和家两头得照顾呢。就是不放弃这次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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