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聂平海

作者: 一粒豌豆呦 | 来源:发表于2017-04-23 14:46 被阅读10次

我在学生时代里有过数任的同桌,聂平海也是其一,与他同桌谈不上不幸,但也不能算作幸运,至少那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六年级时的班主任是个泼辣而又极具个性的女人,她追求一种平等和平衡。她安排座位的根据是每个学生上一学年的成绩排名,班级排名第一的学生必须和吊车尾的那名同学坐在一块儿,依次两两成对。对于她的这种排法,虽然每年家长会都有一批家长抱怨,但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聂平海自上学起,就是我们学校乃至方圆十里有名的吊车尾,跟他同班的同学基本上能考第二就绝不考第一,谁也不想和这样一个又邋遢又不上进的男生同桌。或许是因为马上要进入六年级了,在小升初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谁也不想和一个差生同桌,所以五年级期末我们班以往的学霸们纷纷失手,让我异常顺利的成为了我们班的第一名。其实我对与聂平海同桌这回事并没有十分反感,只是在那样一个人人都敌对他的大氛围下,我难免会感到失落。

开学初,班主任叮嘱我要好好帮助我的同桌聂平海。那时身为学习委员的我,极其崇拜我的班主任,家长口中“老师放个屁都当任务接住的学生”,可能形容的就是当时的我。刚开始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般的督促聂平海学习,而后来不知怎么的,这竟然成为了我的一个执念。

这之后我放学最常跑的就是聂平海的家,他的家就是一间平房,仅有的一扇窗户还缺了一个角,冬天时风会倒灌进家里,冷得很。聂平海没有父亲,而他的母亲在没疯之前是个妓女,谁都不知道他父亲到底是谁,关于聂平海的出生也有好多种版本,有人说是他妈妈勾引别的男人想上位才生下的他,也有人说是他妈妈被人强奸才生了他,总之都是些不堪入耳的传闻。聂平海开始时其实很讨厌我,甚至可以说是惧怕我的固执,有时候我去敲他家门,他会将门紧紧关住,假装屋里没人,或者将他的作业本统统都扔出门外。他不待见我时,我会将我的写好的作业和笔记整齐的放在他家门口,然后离开,我想他总归是会看一眼的,因为第二天他会将我的作业本完整的放在我的桌上,或者帮我和他的作业一齐交给课代表。

遇上聂平海心情极好时,我会邀请他去我家一块儿做作业。我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从来都没有规劝我远离这个连出身都不干净的男孩,他们对待聂平海就像对待我往常的朋友一样,甚至更怜惜他一些。我的父亲会辅导我们完成作业,聂平海的成绩差我许多,父亲会很耐心的跟他讲解题目,而我的母亲会留他一块儿吃晚饭,后来还给他买过一身新衣服。聂平海常常带着羡慕而又悲伤的眼神对我说:“你的爸妈人真好。”

聂平海在六年级的时候成绩上升了许多,我的班主任常常夸我,说这样下去聂平海升初中不是个大问题。然而在那个对男女间情感刚刚萌芽的时期,聂平海喜欢我这样的流言像发了疯生长的藤蔓一般伸向班里甚至学校的各个角落,除了我。直到聂平海打伤了我们班一个喜欢挑事的男生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和他之间竟然有这样不实的传闻。后来那个男生的家长从学校闹到了聂平海的家里去,那天聂平海的母亲呆呆地坐在凌乱无比的床边,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对成年男女打得浑身是伤,眼底却毫无波澜。

聂平海被退学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错的明明不是他,而接受惩罚的却是他。我向我的父母哭诉我心底的不平,我的父亲却叹息着对我说,菀菀,聂海平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是人言可畏,人心难测。

后来,班主任给我换了新同桌。

六年级结束,我顺利地进入了镇上初中的重点班。

听别人说,聂平海退学后常常和镇上的混混在一起帮别人打架,以此赚取一些生活费。

我再也没见过聂平海,直到我初二。那时我在车站等回家的公交,突然看见一群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向车站走来,我下意识的往边上靠,虽然害怕,却抵不过内心的好奇,毕竟这般奇异的造型还算难得一见。我偷偷地打量着他们,突然聂平海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高了许多,不过还是那样的瘦,头发染成了黄色,却好在还是平头,还算看得过去。他的朋友,姑且称做他的朋友吧,递了一支烟给他,他正想接过,抬头却看到了我,就像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手,过了片刻,却又笑着接过那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圈,那动作熟练地像是重复了成百上千次。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和聂平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吧。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们已经不常回那个家,听母亲说他那疯掉的母亲几年前已经去世了。我还记得有一回课上,聂平海问我作孽的孽字是怎么写的,然后他跟我说他叫孽平海而不是聂平海,我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只知道那时他才十一岁。聂平海就好像是我儿时做的一个梦,醒来再也无迹可寻。

我知道如今二十六岁的聂平海肯定看不见这篇文章,只是作为他曾经的同桌和朋友,我希望他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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