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卢梭

卢梭的自传《忏悔录》，拥有两项古往今来没有人可以比拟的特色：直达灵魂深处的、全面深刻的自剖；蕴含着丰富的思想与深刻的哲理。

卢梭在追求高尚道德情操的同时，难免还是会犯下常人容易犯下的错误。年少时曾有过偷窃行为；在情感上，他从来就没有专一过，在接受包养的同时还不忘与朋友的夫人调调情；他不太瞧得上娼妓，却又在别人的引诱下两次失足，甚至在一位艺妓远行后还对她念念不忘。

卢梭的自传基本就是一部层层解剖人性（至暗内核）的回忆录，自己对自己实施解剖手术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卢梭是迄今为止我所阅读到的最勇于自我担当与自我超越的作家，在勇于自剖这点上，今后也未必有人能够超越他。现实中，能够分析并指出别人错误的人比比皆是，然而能深刻解剖并反省自己的人却并不多见。

与卢梭犯下的错误和经历的磨难相比，我所经历的那些沟沟坎坎简直不值一提。我甚至暗暗地生出一种自惭心理：不经历大风大浪，怎么洗涤心灵的尘垢？不经历大起大落，怎么见证崇高与不朽？朽木并非不可雕，而是你有没有勇气剥除华丽的伪装，挖出里面没有腐烂腐朽的部分。只要你够胆挖出结实的内核，还是可以雕刻出独特的风景。除了坚信自己才堪大用外，你早已别无选择。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废柴了，又怎么能责怪别人将你劈成碎片当废角料烧呢？

日本作家太宰治的半自传体小说《人间失格》则描写的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沉沦，因为与社会格格不入而选择了纯粹的堕落。堕落到极致反而也能挖掘出人体的创作潜能，成为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齐名的作家，不能说不是一种奇迹。

在太宰治看来，“喝酒吸烟逛窑子是暂时克服畏惧人类心理的绝妙手段”，为了寻求心灵慰藉与感官刺激，“我甚至觉得变卖我的全部家当都值得。”“这些白痴或疯狂的妓女，经常让我在茫茫黑夜中真切地看到圣母玛利亚的圣洁光环。”

读了这两部风格迥异的作品后，我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人丑，家贫，没有其他谋生技能，三样占全，不走上依靠挥发文艺细胞混饭吃的道路才怪。

卢梭拥有性感男人的魅力，太宰治生来英俊潇洒，这就让他们特有女人缘；卢梭在音乐上有一定造诣能替人抄乐谱赚佣金，大宰治在绘画上有天赋可以替杂志画漫画换酒喝，这就让他们都可以通过一技之长谋生。而我，除了拥有不忍直视的丑陋外表外，几乎一无所有，一无所长，一无是处。

我唯一拥有的优势就是我是后来的晚辈，生在一个可以阅读中外名著的年代，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得更高、望得更远。大宰治：对人类感到深度恐惧之人，反倒都有一种想亲眼发现可怕妖怪的心理，这就像越神经质、越胆小的人，越渴望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一样。

搞艺术的人大多有些神经质，这点我非常赞同。无论是卢梭、太宰治，还是尼采、雪莱、凡.高，不是被视为另类就是被视为疯子。就算是丘吉尔那种挽救了整个欧洲的一等一的政治家，也总是与当时的议会、政治教条格格不入。

我想，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允许不被理解的思想存在，应该允许不被理解的人存在，应该让时间去证明一切，证明他们到底是伟人还是伪类。卢梭在世时，他的独立特行导致当时几乎整个欧洲的氓民们都被煽动起来反对他、驱逐他，然而等到他死后，装有他尸体的棺材还是与伏尔泰的棺材一起摆放在法国的最高圣殿先贤祠内。

如果卢梭在穷困潦倒时就自暴自弃，在遭到诽谤与挫败时就选择自杀，他还能创造出流传至今的伟岸思想吗？

苦难从来就不是什么财富，很多人都在苦难中死去，但是当别人非要将苦难强加给你而你还能承受住这份压力时，就会催生出你体内的潜能创造出不可估量的作品和财富——即使你生时贫穷，死后你的思想也会为人类所铭记。上苍不会亏待每一个努力过的人，这就是我今天特别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