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

赵入海有时候吃着盆里的肉，就会吃红了脸，然后呼呼大睡。他知道那是饭店里的人把客人喝剩下的酒也倒进了泔水桶里。他每天上学都会想着赵树河拉回来的泔水桶里会有什么好吃的，有几次他居然欣喜若狂地吃到了婚宴上才有的四喜丸子。原来，只要人肯放下身段，不讲卫生，也可以过得不错。

从此，他最爱干的事情，除了和垃圾点的孩子去垃圾谷里拣玩具和破烂，就是每天晚上拿着手电偷偷摸摸地溜到棚子里，趴在满是污油又散发这腥臭气味的泔水桶上，踮着脚，探进去半个身子，一手用手电照着，一手用长勺再里面搅和来，搅和去地找好吃的，相比之下，这才是他最开心，最爱干的事情，还因为他总会把一串口水流进泔水桶里，然后满载而归。

程凤枝端过盆会偷偷地问赵入海：“没被别人看见吧？”

赵入海摇摇头，就赶紧去烧火。

赵树河总会在那时背对着他们，偷偷地咽口水，偷偷地任心酸蔓延，湿红了眼眶。

每逢周六周日，程凤枝都会老早把赵入海叫起来，推着剩下的泔水，走很远的路，卖给柳属底一些养猪的人家。再回来的时候，赵入海在和赵树河一人骑一辆大二八自行车，去更远的酒厂醋厂拉酒糟和醋糟回来。猪吃了酒糟爱睡觉，多吃少动才能长肉。醋糟是管给猪松皮的，皮子松了，肉才能有生长的空间。

那头老母猪生下一窝小崽后就疯了，走路颠颠倒倒，就跟喝多了似的，一次它不慎摔倒，压死了跟在它身边的三头小猪崽。她挣扎着爬起来，哼哼着用鼻子拱了拱它们，然后眼睛就湿润了。那是赵入海第一次看见猪哭，同时，他也知道那头老母猪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