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儿的人生

      最近老下雨。一日晚间出门散步，公园泥土和青草被连日的雨水浸泡后散发的气味扑鼻而来。
      “啊，这是外婆家的味道！”我惊喜不已，深深地吸着这熟悉的气味，潮湿，带着点点炊烟的味道，甚至还有点土锅灶煮开了米汤扑出来的软糯味儿。
      简直了，老家的味道！
      因为嗅觉相当灵敏，所以对气味很敏感，加之记性又好，所以我几乎可以对闻过的气味“过鼻不忘”。只要是闻过的气味，藏在记忆里，随时就能打开。我的这个“特异功能”让我时常在某个时刻突然就被某种气味打开了记忆闸门，往事倾泻而出。
      据说动物对气味的敏感程度高于人类，因为他们靠嗅觉来分辨是否是自己的同类，也靠嗅觉来保护自己的种群。在动物学中，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特殊的气味，动物们靠互相舔舐、摩擦把自己的气味留给对方，产生群体气味，而人类的嗅觉就要退化很多，更何况，现在人们还喜欢用各种各样人造的香料装饰自己，更加淡化了原有的生物本性。

      如此说来，我应该是没有完全进化好，因为我确实可以记住每一个我闻到过的人的气味，并且时隔很久还能闻出来。有时我根据进电梯里的气味判断出谁已经到了办公室，会让同事惊讶不已，而我只不过是闻到了那个人留在电梯里的气味而已；有几回我隔着试衣间的隔板问隔壁的人是XX吗，把人家吓半死，以为试衣间被安了监控。有时下班回家推开门，我嗅两下，便知道爸妈中午吃了什么，也可以根据空气的味道判断出今天有客人来过，因为我闻到了陌生的气味。爸妈总打趣我上辈子肯定是个警犬，遇见食物是不是腐败，化妆品是否劣质，他们总喜欢叫我：“快来，用你的鼻子闻闻，这味儿有没有不对劲？”
      小时候外婆喜欢用一种雪花膏，叫“雅霜”，白色的瓶体，绿色的盖子，胖墩墩的，味道清香，夹杂着兰花的香气，才几块钱一瓶。在我的记忆里，那便是外婆的味道。上大学的时候回家很少，回老家更少，时常思念外婆。一日逛超市看到“雅霜”，我惊喜不已，想不到这陈旧的国货还有的卖，立马买了一瓶回去当护手霜用，打开盖子，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外婆家袅袅的炊烟、院子里嘎嘎叫的鸭子和满地乱跑的鸡，还有那桃树枣树梨树等等果树全部都浮现在我眼前，甚至能感觉到外婆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慈祥地笑着。

      嗅觉灵，记性好，所以我用过的洗发水、沐浴露、肥皂之类的，我都能在下一次闻到的时候记起来，经常精确地说出同事身上洗衣液的品牌和香型，让他们惊诧不已，也会对某种香味印象深刻，以至于忘不了和那个香味有关的人。久了，你会根据味道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比如这个人身上清清爽爽的肥皂味，多半是个讲究、做事不爱拖沓的人；还没靠近就一股油腻的气味飘来，十有八九这人有点拖延症；如果是身上有些果香或者奶味儿的，家里恐怕是有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如果是酒味儿或者发酵的味道，那这位哥们或者大姐是要注意血糖了……
      气味能读出来一个人，也能记住一个人，熟悉的气味更能给人一种信任和安全感。大学毕业很多年，宿舍几个人代表性的气味以及她们爱用的洗涤用品的气味我都记忆犹新，时常闻到我还会想起她们。有时候换季妈妈在家里整理衣服，柜子里的衣服翻出来，我喜欢把头扎进去深深地闻，我这独特的癖好一直至今都没改变过，那被我誉为“幸福的味道”的旧衣服的味道，就是我最依恋的味道了，是家，是妈妈，更是温暖。小时候喜欢抱着我爸的脖子吸他身上的味道，一直到好大了，我还是喜欢呆在爸妈的床上看电视，喜欢他们盖过的被子的气味。
      “这丫头怕不是有毛病吧，怎么有这等怪癖。”妈妈嘀咕。
      “这是小雏的本能，对爸爸妈妈的依恋。”还是我爸懂我。

    我一个闺蜜说，她就喜欢她男朋友出汗后身上的“馊味”，她说，别人不理解，但是她就是觉得很香，闻起来很踏实，很安全。想起来林志玲嗲嗲地在电影《甜心巧克力》里说：“爱一个人，就会爱上他的味道。”
      气味的记忆不仅有好的，还有痛苦的和励志的。有段时间我腿伤生病住院，那阵子天天吃医院食堂的简餐，几乎每天都有生瓜炒肉片，后来我一闻到这菜的味道，就想起住院时挨针扎的痛苦，便再不想吃那道菜；高考那年妈妈为了给我加强营养，喜欢给我买一款苏打饼干和酸奶，这么些年每回我想给自己加油，都会跑去买来那个牌子的饼干和酸奶回来吃……还好他们都还生产着呢。
      嗅觉好，我们那里叫“鼻子尖”，既然鼻子“尖”，那么对周边环境的要求自然就高，所以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去人多的地方，就会不那么舒服了，各种人身上奇怪的味道，会让你感觉无处藏身，尤其是诸如公交车、地铁这样的密闭空间；还容易晕车，尤其是异味比较大的小型轿车，坐进去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被吸进了汽油味……
      当然，我会用这灵敏的鼻子多记住一些安全感和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