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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端午节,父亲正在读一本外国小说

那年端午节,父亲正在读一本外国小说

作者: 西坡散人 | 来源:发表于2017-05-28 07:26 被阅读0次

    端午端午,五月初五,这是我起床之后念起的一句顺口溜。并没什么实际的含义,就像端午节对我这样一个山西人来说,除了吃几个儿时最喜欢的粽子之外,跟平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分别。

    记忆中的第一次过端午是在我刚会说话的年纪,十分抱歉本人会说话已经年满三周,按老家的虚岁算起来我已经四岁,一个四岁才会开口说话的瘦黑男孩,在父母的眼里多半是担心的,连同周围的邻居都跟着担心,好端端的邻居中出现个不会说话的小黑人着实也是让人害怕的。一个人不开口再加上他眯起来的双眼像是一条没有拆线的伤口,想想起来实在是个危险的动物,好在邻居们多虑了。最终我还是带着些口吃的开始了我的童年生活,沉默而孤僻。

    童年的许多事情我都记忆犹新,刚搬进村子租住的房子除了南面没有盖房之外,其他三个方向盖满了房屋,等我们住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家,我们先住了西屋,再后来又住在东屋,母亲在北面的房间里养了些土鸡,无聊的时候我总会偷些鸡蛋玩耍。印象中房间很高,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住显得非常空旷,走进房间大声说话都能听见嗡嗡的回响,为此我很欣慰,经常在那个房间里对着自己的回音大声喊叫。

    记忆中的童年总是夏天,仿佛没有什么玩伴,常常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搬些砖头垒起一个房子,然后再把它摧毁,抓起一把土抛向天空,然后等着它在阳光下落下,一把黄土落下来总是有些斑斓,这是我在看电影的时候发现的,村里露天电影播放的时候,哥哥扔起一把沙土,屏幕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几次之后,开始觉得无聊,便跟着哥哥去学校待上几天。

    再或者端着搪瓷缸子去槐树下的供销社买回一份调好的凉粉,供销社的槐树下有个摆地摊的货郎,听父母说是我们的本家,可是我记得他姓曹,大概是叫酒生,之类的名字,再后来才知道,果真是我们的本家,只是他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便过继给了曹家。

    村里的石板路起伏不平,我一深一浅冲进家门才发现母亲不在,姥姥说母亲去采粽叶了,马上过端午了要包粽子。我不听姥姥的解释。扔下搪瓷缸,一口气跑向村口,果然母亲还没走远,槐树下几个妇女正在集合,他们大概是要结伴去很远的地方,粽叶是编草席材料的叶子,现在想起来应该是芦苇吧,但是我从未见过芦苇,采粽叶的地方很远,在一个至今我不知道究竟是那几个字,大概叫做“雨原”的地方。

    成年后去安泽亲戚家曾路过那里,只是那时已经没有了人家,汽路的四周有几个被遗弃的焦炭窑,开车的师傅说这是村里的某个人开的。那人在这里发家再后来去了临汾,再后来家里也发生了很多变故,最后他把所有的财产捐给了一所寺庙,自己带着家人离开村子,从此了却尘缘,入了佛门。村人的描述总是难辨真假。但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我却印象深刻,女主人有着当地人少见的高大且苗条的身材,想起来是不寻常的。


    一想到母亲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就犯了执拗,大概是躺在地下打滚,也或是咬烂了母亲的衣服,总之母亲当天并没有外出,而是领着我去了村里的供销社,那天供销社的阿姨也是像是忽然变得很美,回家的路上石板路走起来也不费劲,那天到家后,我才迫不及待的打开那包黄色的夹心饼干,一口咬下去,它并没有往常饼干的那种硬脆,它倒是有些酥软,我捧在手心,开心的忘了刚才的狼狈。

    第二天早起我便闻见了灶台上粽子的香味,有我最爱的红枣,我们的粽子很简单,只有两种,一种软米红枣,另一种是软米红豆,软米是一种黑米,并不是现在常见的糯米。

    很快我们就搬了新家,那年端午正好跟星期天叠在一起,总之是放假的状态,哥哥似乎已经去了初中,我一个人赖在家里,捣鼓我的电子实验,那年自然课本上记载一个同学发明了一个可以水满之后自动报警的电铃,因为那些年自来水并不像现在每天供应,所以需要在来说的水的时候,接满水缸。在自来水快满的时候就会响起电铃提醒家人关掉龙头,我没有搞到电铃,所以决定用灯泡代替,实验的满头大汗,然而灯泡并没有亮起。父亲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看这一本封面是一个金发女郎的闲书,眼睛不看我说,你那么想玩水,不如去河里捉蝌蚪。我问为什么?父亲说今天是端午节,端午是纪念屈原的日子,屈原当年为国投了江是忠臣。你们去捉蝌蚪青蛙,屈原的肉就不会被他们吃了。

    听完之后,我有些失望心想蝌蚪也有生命啊,奈何我的电铃实验也不成功,只好带着瓶子,一个人到了河边。

    至于那天到底带了多少蝌蚪或者青蛙回家,我早已忘记,只是回家后,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把艾蒿,母亲唤我过去,在我的手臂上系了五彩线,我正要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时邻居家的女儿从门外进来,我低头一看她粗胖的小腿了也系了一条。

    父亲笑呵呵的对她说,你妈真能捣乱怎么给你系腿上了,她咯咯笑着说,我右腿还有呢,妹妹也闹着要学她,说完话父亲又靠在沙发上翻看那本外国小说。

    再后来,我们长大,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靠在沙发上翻看外国小说的景象,升入初中后一次难得父母不在的机会,我翻箱倒柜的想找些零钱,在箱子的一角发现了一本《外国小说选》,随手翻起几页,一行大字赫然纸上,《妮娜的烦恼》一个金发闭眼的女人,纤细的手指里夹着一根香烟,我才想起父亲那次醉酒后的喟叹,“现在的老师都是什么水平,本来咱们娜娜的名字是,妮娜,生生的被他们改成了娜娜”

    如今又是一年端午,父亲也许早已忘了他给妹妹起的洋气名字,而我再也没能吃到那年母亲采粽叶未成的炎热下午,专程去供销社卖给我的黄色夹心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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