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之东有五山焉,一曰岱兴,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日瀛洲,五曰蓬莱。传说有两座山被龙伯国巨人钓去了守护神龟,沉没于海中,剩下的三座仙山便在海上漂了千万年。
蓬莱便如海上浮动的一片红光,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这蓬莱山上有神仙,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所见,总之蓬莱成了仙山。它虽常年置身于烟云缭绕的海外孤境,却阻止不了世人对它的憧憬向往,谁不希望见神仙一面,祈点长生不老之药呢?秦皇汉武莫不如是,那个叫徐福的人不知有没有登上仙山,或许他到过蓬莱,只是未必见了神仙,后人也无法确定那山上是否真的物色皆白,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皆丛生,华食皆有滋味,吃了能长生不老。我们只能沿着海边去寻望,望着山岛去思寻。
传说,后来有八个仙人在蓬莱喝醉了酒,那天,海风甚大,波浪汹涌,远近不见有一只海鸟,或许是借着酒劲,或许他们自诩为无所不能的仙人,于是各展法宝,凌波踏浪渡海而去,只留下一串模糊的影子。如今,仙岛尚在,仙人已去。
我是千百年来踏浪寻仙之徒中的一个,在这样春潮起伏的季节,满怀希冀地出发。清晨,旭日东升,海风尚浅,依稀当得起“和煦”二字。我租了一只小船,船家把帆升起的时候,我们被浸在万道霞光之中,倘若把持不住,倒真的飘飘然自以为是神仙了。木浆划开静静的水面,粼粼的浪推开去,水上有弥弥的雾,雾中有隐隐的山,小船荡悠悠,缓缓前行。人们说,白峰上面积年累月覆着厚厚的雪,闲来无事的神仙喜欢以雪水烹茶而饮。此刻,我漂在海面上,不能得以登峰亲见,自然难遇烹茶待饮的仙人,我只愿能在这茫茫的海面得见仙踪。
船入了海,才正如秋风中的一片叶,漂泊无依,人在船上,也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于世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沧海一粟罢了,不知道神仙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正胡思乱想着,陡见远处水天相接处,云雾中亭台楼阁林立错杂,红砖绿瓦旁,一排排苍松频频枝摇,只是不见有一人出现。我忽而想到,莫不是到了仙境?那楼阁便是仙人的住所吧!那景致似近似远,方才还在天边,此刻又如同在眼前,我伸手想要去摸那红漆刷过木楼前的雕花对联柱子,忽的一阵风吹过,眼前顿时空无一物,先前的繁盛之景荡然无踪。定了定神,不禁有些怅然,又有一丝不甘。抬头见船家微微点头轻笑,心下顿时释然,原来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虚幻一场罢了。
在海上漂了大半天,虽然不曾遇见神仙,但这海上仙岛的景色确可当得起“仙境”之称。只是不知道,以往那些出海寻仙的人在失望之后,是怎样的一种结局。长生不老既然不够现实,仙人的踪迹也不见得有人见过,人都会死去,而那些近乎绝望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前,会不会有一点醒悟呢?还是,带着遗憾与愤怒离去。
傍晚的时候,一轮斜阳浩浩荡荡铺展过来,铺满了整个海面,连着岛上的每一寸山石、每一株草木。我只远远的看着,没有登上岛去,有些时候,你会发现,一定的距离会让人看到别样的风景,别样的美。金黄而略带一些红的阳光照过来,石壁上留下半块余晖的影,又在石壁下投一个影。时间在这苍老的石壁前显得苍白无力,在这里,一滴水,可以是两个王朝的更替;千百年的轮回,也可以只是一粒带着斜阳余温的金黄色沙子,让时间在这里趋于静止,比这流光来得还要缓慢。
波光嶙峋的海面上,蓦然出现斑斑点点的迹象,靠近了,才发现是归航的渔船。千帆竟流,夕阳把帆影拉得细且长,投到海面上,又镀了一层金黄。暮色里,摇曳的帆正如仙人莲池中盛开的花,一种模糊在现实中的美,朦胧似幻。时而会有一两条飞鱼跃出水面,不等我看清,它便已落进水里,游开了。阳光益发微弱,薄薄的一块落日徘徊在海平面上,似乎再有一个浪,它便沉了下去。在这稀薄的余晖里,忽有几只海鸟飞过,自远处日落的方向,慢慢靠近,掠过千帆上空,拂过我头顶淡淡的云雾,直飞进了飘渺的岛屿之上,落入林中,不见了。落霞孤鹜,神仙的隐匿,大概便如此般让人捉摸不定。
若是登上岛去,倒也可以过夜,然而寻仙之途终究是场自欺的梦罢了。世人往往把执着歪曲成了魔障,冲不开心里的那个魇,总也不会寻见自己的仙。寻仙,寻的是什么?仙人修的不过是一份心境,寻仙,自然也便是寻这份心境。这心境是包藏天地,是闲云野鹤,是清风拂水,是波澜不惊,倘若我能修得这般心境,又何必去寻找仙人?不如在心里定个念,做了自己的仙吧!
想到此处,便也随周围的归帆一道返航。我最终也没能寻见神仙的踪影,但我已找到心中所想、梦中所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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