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有太多的话涌上心头，却总是因为难为情，我只能把他默默记于心里。
四十六年前，你出生在一个一穷二白的家庭，度过了一个贫穷的童年，但我很少听你在嘴巴挂念你的过往。在小时候，我浪费食物时，你才会告诉我那时候是多么艰辛。记得小时候跟你睡，无意中摸到你屁股的“小尾巴”，我好奇问，才从奶奶口中得知你的生世。你是一个怀孕不到八月的早产儿，出生时体重才不到三斤，望着只有巴掌大的你，爷爷奶奶都只能哀叹，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弃，竭尽所有兑换食物，换来拯救你的营养。上天不薄，你顽强的活了下来。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从邻居的口中，我还得知，从小你就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帮助父母干农活，出去捡狗屎、子弹壳和桃核换卖补贴家用。在学习上，你更是用功。奶奶说，你很少出去野玩，基本都会靠着微弱的煤油灯看书、学习。从小学到初中你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本来你有机会考取北航，但是家庭贫困你直接考入师范学校，因为那里读书全由国家补助可以减轻家庭负担，你也成为了大队里第一个“师范生”，后来又进修拿到了湖南师大的毕业证。可是这些你很少跟我提起。在搬新家时，奶奶把你从小学到初中所有课本全部卖了废品，你也是连连叹息，还打趣说留给我看。
你不善言谈，却始终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记得儿时我体弱多病，令你费心。半夜三更我咳嗽发烧，你就会背着我去敲门找卫生院的医生。一次已是除夕夜，我又发高烧了，乡里卫生院无人值班只能去10多里路外熟识的村医家，你背着我，母亲拿着手电走在前头，怕我睡过去，你会说一些小故事来给我提神，你的故事总能让我在困意中露出笑容，我已记不清有多少个这种风雨交加的日夜。我那时候未入学，不知何故你跟母亲闹了矛盾，母亲赌气去了广东，家里就剩我们两父子。在大伯家时，你心情烦闷，酒过三巡，大雨刚过，起身告辞；我知道那时候你已经醉了，因为怕弄湿我，你执意要背着我回家，在下坡时你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还双手护着我，因此断了三颗门牙，倘若你若抛下我，我最多也就湿了一身，可你没有这样做，我哭着大声呼唤着“爸爸，爸爸”，你忍痛起来背着我到了家。到了5岁我老吵着你让我上学，于是幼儿园都没去过我就上了一年级，看到你给我拿回书的那一刻，我兴奋的跳起来抱着你。你总会下班了抽空陪我一起看书、写字。对了，我还记得你的书柜，书柜里除了你要用的教材，还有很多的名家著作与古代诗词。那是你的精神食量，也成了我的精神食量。
你跟母亲从小对我严厉，管教甚严。小时我玩心野，你会语重心长的跟我说道理。周末，我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抛之脑后想跟伙伴出去玩，被你制止，心情低落的我无从下手。急忙之下，竟然想到了让你替我代笔。换来的是一顿严厉的训斥，你监督着我到深夜，让我静下心来思考，我带着困意写到凌晨，你又帮我反复修改。后来，我的作文收到了谭老师的嘉奖，在班上读阅，我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那时年龄小，记得你甚少送我上学，那就是一年级报名，你带我认了各科老师。从此，我就一直是独自上学了。看到同学总是有父母送着去上学，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我也很少央求你。三年级的一次放学，天落大雨，很多父母都站在教室外等候。我也无法静下心来，到处望寻，希望有你的身影。看着人群渐渐稀疏，我也习惯了这个场面，我知道你忙。所以从初中、高中，到了现在大学，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完成报名上学的过程。上初中了，我也有了叛逆的心里，与你沟通很少。母亲让你监视我，你总是让我好自为之。在你上班的日子，我总是偷偷的在房间反锁门，独自玩游戏，周末时甚至不去补课、饭也不吃。被你发现了，你大为冒火，大力的推开我的门，站在我的身后，强制我出去，于是我就偷偷去网吧。那时的我一定不理解，不为理睬。只有你警告再三，忍无可忍才会对我动手，我跟你抵制就越深。教训过后，我从不会主动跟你说话，但看得出来你失望的眼神，你总会在合适时间与我置心推腹，点出我的不对，告诫我那些不该。初中的叛逆，伤了你和母亲很多次心，现在想起来，也是很多悔意。
每次星期一晚你开完回来，总会给我带一些小零食，还假装告诉我是开会时发的，自己不吃顺带拿回来。现在想起来也总会微微一笑，哪里有单位开会之后会发花生米与棉花糖，你只是不想让我觉得你对我太过关爱。你给我最多的礼物就是书，每次周五下班回来就会给我带一些微型小说、小小说和各种名人读物，你就是我的启蒙老师。我还记得从未上过学的我，就可以独自看书、写字、数数，也背会了许多古诗词。有一次参加了母亲代课班级的语文考试，竟然得了48分，都是你对我的潜移默化。从小我就喜欢跟你一起阅读，有时候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我在深夜时，还开着手电筒把《鲁滨孙漂流记》与《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偷偷读了三遍。你总时不时站在我的窗前注视着我，只会让我早点歇息，要我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你从不强求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事情都会让他顺其自然发展，只会时常提醒我做人做事的原则和方法。
最不舍的要算离别。因为工作，平时大多时母亲来送我。来成都时，母亲总是说要让你送着我来。我知道你要上班，没做强求，也明白你晕车不易。今年寒假，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我不想离开家。因为赶机，天微亮，你就起来帮我做了早餐，给我带了昨晚弄的鸡蛋。你推着行李，拿着袋子，我背着包，顺着夜色，我们默默前行，一路上你告诫我为人处事要大方，也叮嘱我不要挂念家里，我连连点头。送完我之后，你就要赶去上班，看着你的背影，我内心万分不舍。同时我也体会到了你照顾外公的艰辛，老人家因为你的细心呵护，生命才得以延续至今年除夕。可惜的是，外公临走之前，你因为接母亲未到身前，不过还好有我，儿子替你进了这份孝，所以也谈不上什么遗憾。听闻之后，你立即赶了回来，走近外公身前，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上车前，我朝着外公方向鞠了三躬，心里默念：“外，孙今天走了”。当车子就要启动出站时，我还是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大滴大滴的眼泪涌上脸颊。一来伤心外公走了，二来不舍离开你们。不过，人总要分离，我习惯了这种场景，却又最怕这种场景。
你我都明白，不喜欢哪些太过矫情的语段。之前看过你写的两本诗稿，无论从文字、气调，我都跟你非常相似。你还时常记着日记，我也有这习惯。不过现在被这说说、朋友圈所代替。千万要保存好你的诗稿与我们的日记本，说不定还可以留给我的儿子，你的孙子借阅呢。你的笔名是艾扬，我猜是受艾青先生的影响，于是小学的时候我也起了“艾煜”的笔名，因为我最喜欢的词人就是南唐后主李煜。你我都有爱书的习惯，以后我要置办一个大书柜，让你的藏书越来越多。
不觉，已到尾文。我总记得起诗经里有这样一句话，形容你和母亲最恰当不过：“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你给了我生命，养育我长大成人。倘若有来世，我愿与你置换，定不负今生父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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