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之五】
凌 雪
杨永生
12
时下,凌雪正躺在二儿子韩文山的破窑洞里。韩文山憨厚老实,没有成家。但人
老实了,有时也会钻牛角的。韩文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日子过的很清苦。但他偏偏有助人为乐的喜好,有音乐艺术的强烈追求。他整天吃着能照人人的菜汤稀粥,又业余为小学生音乐指导。他只有和孩子们在一起才感到充实和欣慰!
黄昏时分,韩文山从病母室出来,正在为几个小学生指导电子琴的弹凑方法,邻院的三弟韩文海一脚揣开了窑门。
“你个王八蛋!韩文山。你他妈的酸成啥样子啦!还有心思穷乐活。老人的病你拿不出个一分半文的。弄这鸛不顶的事,你怪上劲的!”
“娃娃想学音乐,我也爱好,就教教他们,我也能提高提高。”
“提高你妈那头哩!原先我说,让把老人留下的这点家产给我。将来我养活你,你不肯!现在等着给老人看病哩,把这房产卖掉。”
“不能卖!不能卖呀老三。你们都成家了,都有一份家产。这是老人留给我的,死都不能卖!”
“不能卖,是你的!今天晚上掐死你。”韩文海一个箭步跨上去,掐住韩文山的脖子,两人撕打在一起……
“让,让我安宁点吧。我,我死了愿你们让狼拉狗撤哩”!凌雪老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就这点家产,也不值顾你们弟兄——这样的。”
过了许久许久,两人才松了手。韩文海临走咬牙切齿地甩了一句:“你等着!”像这样的场面,几年来是时有发生的。最初韩文海是善说索要,后又决斗掠夺。各种的手段都在他们弟兄三人中间反复地演示着。
老大何存根是个“精明”的荡子,老三韩文海是个缺乏人性味儿的惟利是图,就数老二韩文山太老实巴交。
老大何存根,在开放的八十年代,他因妻子的一层关系,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岳父的家乡组织了一批民工,在何家冲开办了石灰场。由他岳父当工头,由他妻子当管家,他——何存根跑营销。经济效益很是可观。但是劳工们光干活,拿不到工钱,何存根伙同岳父和妻子以“赔惨了”为由,使打工仔们束手无策。
后来,打工仔们与何存根弄了几进几出!不管民工怎样折腾、怎样辱骂!何存根都不动声色,好言相合。“柔能克钢”,何存根对此有着特殊的感受。在他的笔记本里有这样一首民谣:“忍忍忍,饶饶饶,忍字没有饶字高,饶字头上一个戈,忍字头上一把刀。”这首民谣自始自终帮何存根战胜了一切。最终 ,那些打工仔们妥协了,只好两手空空回四川老家去了。
但有的人相隔年而半载向何存根讨一次债,有的人彻底地不再去想它了,全当遇上了“扒手”、“要道”哩。其实,那些二度讨债的帐户,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一次帐下来,不但要不下钱,而且又要搭进去许多车费、店费。三次过后,鼻子比脸儿大,自己就彻底的没劲了。
何存根及岳父的腰间的确鼓起来了。但他们从此再也没敢回老家四川,怕乡亲们揭了他们的皮。
何存根的确有过腰缠万贯,有过风骚雪月;而老母凌雪却也享受过“后三十年看子敬母”的风光时期。
正在小日子美满的时候,好色的何存根和一个比他小二十几岁眉色眼舞的安徽女人勾搭在一起。后来,家庭风波四起,只好与前妻打闹离婚。谁知道,他这么一离,靠妻子吃喝的何存根,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何存根整天沉迷在沾花惹草,灯红酒绿之中。他又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贫困。在坐吃山空中,财产荡光,良心丧尽。他忽然又想起了二弟韩文山占有的那几孔破窑洞。
这天夜色黑的出奇,凌雪悲凄的躺在土炕上,那呻吟声更显凄然。韩文山坐在灶火前无可奈何地抱着头儿。
只见窑门“吱呀”一声开了。何存根像个幽灵似的走了进来。
“二弟,大哥现在背时着哩。想办个纸筋灰厂,一年能赚十几万元,就是没本钱”。何存根吸了几口烟,又继续说:“现在我已筹了一万元,还差一万多元,不妨你再拿出点钱,咱弟兄俩合伙经营。”
“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连生活都维持不了啦,哪有钱办厂呢?”
“我想好了,这几孔窑洞能卖两万多元,让哥借一万元,剩下的给你成个亲说个媳妇,等咱弟兄们赚下大钱,不愁没有小洋楼住。”
老实巴交的老二韩文山,被大哥何存根说动了。这天晚上韩文山怎样也睡不着,脑子里老想着一些没有房子住的乞丐们,露宿街头的情景,死在荒郊野外的惨状。又仿佛看见大哥何存根平时那张翻云覆雨的脸儿,在眼前晃动。
忽然间,韩文山醒悟了,这房子还是不能卖!后来不管何存根好说也罢,歹说也可,韩文山只钻牛角儿“不行”!弄得何存根束手无策,恼羞成怒,经常找二弟韩文山挑衅闹事。
何存根是个啥事都能做得出的人,韩文山从小就让他欺负怕了,从心理上也有些威慑感。正是这种情况,何存根经常酗酒,找韩文山索要房产,打骂吓唬。逼得韩文山走投无路。就在凌老太太病情有些转机的时候,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何存根一瓶白酒下肚,神志就慌忽起来,那种只有人特有的鬼性,在这里暴露地淋漓尽致……
韩文山一见大哥何存根瞪着吃人的眼珠,东倒西歪地朝他走来。吓得他撒腿跑回家去,顶住了大门,他左手拿把菜刀,右手提把柴斧,任凭大哥何存根怎样喊,门仍然紧闭着。
“老,老二:快,快开门。”何存根嘴里喊着,脚将门踢得“咚咚”直响。
“你再来打我,我给你拼喽!”韩文山摆开了豁出去地架势。
何存根听到这话,“噔”的一声,将门一脚揣开。
韩文山哪是何存根的对手,几下子就将韩文山手里的“家伙”夺了下来。然后将韩文山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拳下去,韩文山鼻青眼肿,满脸血迹。看热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把本来就不大的小院子围地水泄不通。而没有一人上前拉架劝解。
凌雪老太太,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多长的时间,挣扎着连滚带爬地跪到门边,爬在地上向正在撕打的何存根,韩文山磕头作揖,哭喊着:“你,你们别打啦:别,别打啦。你们这是作我死呀——死了也安宁不下的。合,合不上眼呀——,咳……咳——”
此时此刻,凌雪老太太向前伸着右手,一口气没能上来,就倒在门槛上死了!
尾声
人啊,就是这样,从亚当夏娃开始,日月这盘残忍的磨,哼着进化的歌儿,对生
物自生自灭一刻也没放弃过。然而,儿女情长这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从初生就得到了永恒。
现在,凌雪老太太顺其自然地走了,也顺其自然地把亚当夏娃的生命基因,交付给后人延续去了。她顺其自然的腾出了位置。
凌雪就这样地离开了,但她走得并不安祥,那双永远不再闭合的眼睛,透出极度的伤情和忧患。
她的一生为了儿女历尽千辛万苦。然而,就在她走进黄土的最后一刻,儿女们却为遗产争执不休,而对凌老太太归阴道上的打点,谁都想推萎,谁都怕解囊,没人主动拿出一鳞半爪的钱来为可怜的老母送上一程。
聚集在村头巷尾闲聊天的老爷子,老太太捣着拐棍:“嗐嗐嗐”地直摇头,幽默的老者嘲讽道:“凌小女罪孽深重,在阴曹地府遇上了恶狗拦道,通关无银,可怜地困在半道上了。”
“你没听人说,‘龙多不治水,儿多无孝子’嘛。”
“在老人问题上,作为儿女总不能抹离胡桃吧?”
“这些嵬娃子真没良心,他妈为他们几经招夫养子。到这步田地还不能安宁!”“就是到了天塌地陷,东方的人情味都不会改变!”
议论归议论,但现代人的心态,现代人心中的砝码,是千变万化的。不管怎样变化,凌老太太都奈何不得了!她孤独地挺在那里,迫切等待的那曲“入土为安”的乐章,迟迟没有奏起。
那双无光的眼睛像两孔黑洞洞的隧道,凿筑在凌老太太那张残月般,憔悴而阴森的黄表脸儿上,显得是那样的悲凉与凄怆!
【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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