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都说距离产生美，可我这婆家离娘家也太近了，美，总归是无从产生了。
尤其，还要好生伺候着母亲那随时会爆发的各种呵斥和训话。
因为，不一定哪一会儿，我们一家子，不一定哪一个人，就会因为一点疏忽，而成为引发母亲发威的导火索。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对那个人报之以无限的同情，然后互相掩护，只求千万别再让火势蔓延。
时间长了，我们也都练出来了一身本领，能瞒住绝不透露半点消息，能骗过绝不整个坦白，能躲开绝不出来显摆，能沉默绝不顶一句嘴，能顺着哄着绝不逆着斗着。
这样一来，母亲高兴，全家也就都高兴了。母，女也。母安，家安。
02
中午，带孩子回娘家吃饭。
到了娘家，孩子照旧和侄女一块儿玩。我则钻进厨房，和母亲一起准备菜品。
平淡的日子，普通的亲情，最是掀不起波澜，也最是难以割舍。
我们娘俩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忙着，一边说着。时不时，也会抬头随着声响看向院里。
一辆电车发出“滴滴——”的响声，那是父亲回来了，屋里的俩孩子会一先一后冲出来，一个奶声奶气地喊着：“姥爷！”同时，扑进父亲怀里，另一个比较沉稳地喊一句：“爷爷。”然后就随着这一老一小又进了屋。
如果是院里的水龙头突然开始“哗哗”地流水，随后就是“啪叽——啪叽——”地擦洗身子的声音，那一定是哥哥回来了。
嫂子，永远那么温婉，娴静。
我从没有见她放肆而又夸张地大声笑过，即使是她已经乐得禁不住了，也是低着头，抿着嘴，粉面含春尽显羞涩，反倒那一双灵动的单眼皮大眼睛，也只有在此刻才略微收敛了一点。
所以，声如其人，人柔如棉，总是在嫂子不声不响，站到我们面前时，我和母亲才惊觉，她不知何时已走进了厨房。
不过，我和母亲并没有在背后说她坏话。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长存。
因为，在我心中，嫂子是无可挑剔的。她符合所有古典美女的特质，温柔，美丽，贤惠，孝顺，沉默，微笑，知足，心安……
第一次见她，我就喜欢上她这个嫂子了。
后来的一件事，让我彻底成为她的忠实护卫。
03
在我结婚前一个月，腿部做了个小手术，我在床上静卧了二十多天，距今也已经十年了。
尤其是在等待结果出来的那一周时间里，孤独，敏感，担忧，恐惧，占据了我的心。
未婚夫只是每天或隔一两天来坐会儿，父亲和哥哥都要出去工作，母亲也是家里家外忙活着，体谅不到我当时的易碎和忧郁。
只有嫂子，她会从楼上下来后，随时在我身边呆会儿。
看我心情好时，她就跟我说说话；看我面无表情时，她就在我旁边安静地坐着，干着自己的手工活。
那时还没有平板，手机也没有这么多功能，拿本小说看会儿手就累了，对心灵鸡汤及其他社科文也提不起兴趣。
她就像一池温泉，不远不近，若即若离，静置在你附近。在你需要时，她愿意用言行暖化你；在你沸腾时，她只是默默看着你，陪着你。
04
有一天下午，母亲出去还没回来，而我需要有人帮我拿便盆，想来想去，只能喊小侄子。
等我方便完，就探着身子把盆放到了地上，然后脸上挂着委屈的眼泪迷糊了一觉。
那时的晚上，确实，我常常失眠。
是母亲叫我坐起来吃晚饭时，我才发现地上的便盆看不见了，可母亲说不是她拿出去的。
那一定是我乖巧懂事的小侄子，他要好事做到底嘛！
想到这里，我心里美滋滋的，这小家伙快上一年级了，就是不一样了。
于是，我让母亲打开卧室门，我冲着客厅里正在吃饭的小侄子喊着他的小名，谢着他，夸着他。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否认了。然后，他指着他妈妈——我的嫂子，原来是她偷偷给我端出去的。
一时间，吃惊，意外，难为情，羞愧……
嫂子她那么干净美丽，却帮小姑子倒便盆，想想都难以接受，她却自觉地、默默地做了。
那天晚饭时，我又不觉落泪了。
其实那些天，母亲每天都在伺候我，我都没有动容过。而嫂子只是在母亲不在时伺候了我一回，我就百感交集。
人，有时候，就是一种情感复杂的动物。
饥饿时的一碗饭，孤独时的一种挂念，落魄时的一份欣赏，无助时的一次伸手，都会让一个经受苦难的人泪流满面。
也正是在那之后，我彻底将她当成是我的亲人了。
05
终于，午饭一切准备妥当，我收回刚才的思绪，端着两个盘子往客厅走去。
在过推拉门时，我在圆盘的边缘，用右手的一根食指拨弄着推拉门，越想小心，却越出了乱子。
一些菜汤，恶作剧般，撒腿跑了出来。
我的侄子也曾经如此淘气。他会坏坏在父母面前，故意弄坏我心爱的东西，然后等着看我眼睛喷火、牙齿磨出声响，努力克制情绪的样子。
目瞪口呆之后，是胆战心惊，是不知所措。我看着那喇叭形状的酱红色，在藕色的地砖上是那么刺眼，它，耀武扬威地斜视着我。
还是侄女反应迅速，她也顾不得跟妹妹玩了，抓起一卷卫生纸，扯了两下，跑到我跟前，蹲下去就擦拭地上的菜汤。
足足愣了两秒钟，我才小心翼翼向前走了几步，放下盘子，要去帮侄女。
可是，在我转身回头的一瞬间，我的心脏竟然“突突”跳了两下，肩膀立刻提了起来。
我大喊一声：“别动！”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母亲在我之后，端着两个盘子进来了，她只顾走路，一只脚已然踩在侄女刚擦过的一团卫生纸上。
侄女抬起了头，用不可思议而又无可奈何的的眼睛望着我。
06
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看着自知理亏的我，母亲刚想发作，还蹲在地上的侄女小声说：“奶奶，马上就干净了！”
母亲阴沉着脸只说了一句：“这么大个人了，我也端着两个盘子，怎么就洒不了呀？”我心里嘀咕着：因为您进来时，推拉门已经被我打开了……
但是我始终没有说出口，脑海浮现出“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这几句话。
母亲转身出去叫父亲吃饭去了。
放眼天空，烈日当空，压城黑云一散而尽，一场战斗至此也静悄悄了。
08
三伏天气，家家户户离不了空调。
当我们几个年轻人在客厅，一边品味着花花绿绿的六菜和白米饭，一边享受着清爽宜人的空调小风的善解人意。
父母二人正端着碗，坐在门洞里的小板凳上吃午饭。
父亲的肠胃，母亲的腿，和空调绝缘。他们宁可汗流浃背，也绝不在空调屋里多呆一秒。
所以，夏日的午饭时间，是我们几人相对轻松惬意的午餐时光，不用担心时时会冒出来的母亲。
吃着吃着，我们就开始说笑打闹起来。哥哥一会儿逗弄我孩子，一会儿又挑衅一下我侄女，只是俩孩子都不买他的账。
不一会儿，侄女也许是看湖南卫视的摇吊桥的节目太入迷了，竟然将享用完白米饭后刚盛的小米粥弄洒了。
这次，轮到侄女张嘴瞪眼了，简直一个呆呆猪的样儿。她惊慌中，眼睛下意识地瞥向推拉门，还好，还好，……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嫂子也抿着嘴笑了。还没等哥哥吩咐，我赶紧行动，在母亲发现前处理好现场。
不巧的是，父亲这时刚好去厨房，经过推拉门，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只见父亲额头贴着玻璃，一手伸出食指指点着侄女，还不忘扭头看看身后有没有母亲的身影。
急得侄女冲着父亲喊到：“别告诉奶奶——”父亲看了一会儿，才去厨房。
后来，一中午果然相安无事，母亲什么也没问。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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