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乘顺风车返江南,是一次机遇型兼突变性行为,根本不在原计划之范畴。事先打算仍乘火车返程的,偶在宴席间遇一友人提供了相关信息,才临时改乘了顺风车。
五月三十日下午三点钟,顺风车招齐人,就直上高速,迎头阴雨霏霏,车跑着跑着,那天就暗下来,再跑一阵儿,那天就彻底黑了,四野如漆,天暮若墨,伸手不见五指,目光所及处,不是铅铁混沌世界就是黛色的车窗玻璃,可视距离就那么短短的丈许,所有沿途景物都销声匿迹还时隐时现,似极了东方传统的水墨画,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准确说,等于瞪眼儿瞎,啥也看不见,模糊不清,啥也望不真切。
忆去年y情期间,坐了好几次另一辆顺风车,那辆车号称七座车,却能挤满十个人,一个人乘车费好几百,一说上高速就是一溜水儿的跑高速,不达目的,再也不下道儿,中途绝没有拐弯磨圈儿或走叉道的企图与可能。而这辆顺风车,车体像一辆小型客车,车内大约是长短不齐的四排座儿,司机与副驾占一排,除司机本人之外,明明可以载乘十人的,可这辆车满共只乘了九人。我在后排右首倚窗坐着,对车里乘客的数量观察得很真切,清清楚楚还有两个空座位,始终无人上车,空座儿使乘客显得稀稀啦啦,也使车的空间显得不太小。
车行人在语。听那副驾座位上一年轻女子的语气与其服务态度来看,初步断定那女子并不属乘客一族,而是跟车伴行并协助搞乘务的。当今世相崇尚老夫少七,没听谁说过有几人痴迷少男老妪耳鬓厮磨长相厮守恩N爱爱而结合着走向终端的,司机就那么年轻,他所找的对象岁数儿肯定也不会太大,细马窈窕,干净利索,皎洁面皮儿,鼻梁挺挺,在那上面一定是动过手脚儿整过型儿的。只见她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又问车内某乘客快到站了催着微信支付乘车款,忙得不亦乐乎。我就想别人搞顺风车,座儿少人多,还单一驾驶,驾驶员就是收银员,神仙一把抓,风雨一肩挑,净挣不框外抛撒分毫银俩,充分发挥载客功能,让收入达到极致。这台车倒好,是座儿多人少,同样的顺风里程,人不满车也照样儿跑路。可又一想,淡季生意必定不如旺季生意好招揽人,一个乘客收价二百多,净载八个乘客也足可达二千多RMB,除去油钱,跑一趟净挣一千多,这生意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底层人干啥事儿一天能挣一千多?故这个司机就在乘客不十分充足时也乐意跑车了,且还特意带了一个跟班儿的妻子随着车行办点儿网上业务,接打个电话与收收钱什么的,始终也不闲着,时不时还说说话儿,两千多里长途也不至于行程太寂寞。
夜深了,车仿佛在时光隧道中唦唦穿行,黑窟窿洞的,何时是尽头,似乎也不留期许,朦朦胧胧,昏昏腾腾,忽觉车体格噔噔的有些颤了,就贴窗向外瞭望,车小,是作茧自缚的状况,对外界仍是啥也望不到,就打算收住目光不观望了,就作假寐闭眼,车轮又巅得冇了章法,震得脑壳荡荡的不习惯,重新张目,又把脸儿贴到窗玻上向外打探,凝视那黑暗中的景致,以便判断这车儿带我们到底行进到哪方地界啦,为使心里坦然。
仍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窗外漆黑一片,应是魔鬼与撒旦最喜欢的环境,可以在那里纵情地跳那专属于它们冥界才独有的无形的舞。
车依然巅得历害。目向外凝望,不肯转睛。凭感觉,这顺风车坐着就如意念中的宇宙飞船在太空中飞翔,又象是在重山峻岭之巅上奔蹿。忽儿,望到了一行小屋,高高低低,影影绰绰,断断续续,灯盏明灭,似山坳深处胆胆怯怯的鬼火,不敢大张旗鼓。低头往近处俯瞰,轮子不远就是半米高的道边楞台,台上是树,是小屋,就觉奇了怪,猜这不可能是高速路了,高速路道边上是不可能有一排临路的小民居住屋的,果内绝无仅有,楞台又那么高,道路左岸的人难道就不与道右岸的人交往?车流如梭,相向而居的人们又如何能彼此通行?做生意的人家开了门面,难道只能搞单边贸易?对面的人想购买也万万不能,若隔着一条无波澜的银河,只能望眼欲穿?
车跑了一阵儿,轮子又巅了一阵儿,岸旁的房屋逐渐多起来,象是一个集镇,只是大多都关了门儿瞎了火,分不清谁是谁,偶尔有一两家门楣之上还闪着广告灯,但也门窗闭得严丝合缝,不见了东家坐台的影子。急想了解这是什么镇甸,可那字幕跳动却始终不显示出其当地的地址名称,完全不象别地做生意的人,往往要把商标打得最响亮,家家匾额下面都竞相注明某市某县某乡镇,千篇一律不厌其烦,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恐过路的人不晓得它是当地的店他是当地的人。而此处就是不标明。一家儿也不那么干。真应了那句民谚,千里不同风,十里改规矩啊。
车继续在黑暗中穿行,岸上民居越发显得渺小,像鸽子笼像鸡舍又像蚂蜂窝儿,忽儿,女客服喊,到三合的该下了,别忘了带上妳的随身物品。
车停。门开。一人下车。是个五十来岁的女的,卟哩卟嗵从后备车箱里卸下来好多东西,足有五六大包。这女的原恳请司机让再送送她的,司机说啥不肯再配合,只找理由说车进那里面退不出来就麻烦要作不清的难了,才给她把东西扔在了路边儿。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下,淋不淋那下车的女的,司机才不在意这个。
车又启动时,司机开始发怨言,作阐述,说,妳们看这女的都带了些啥?自问自答。五六大包东西呀,其中2大包竟是食盐,光盐就两百多斤重,s沉s沉的,更不用说其它物品的重量了,总共加起来比几个人的体重都重了,还只买一个人的票,行程几千里,多耗的油,那都不是钱?说来与她在家还是近邻哩,她压根儿就不体量人,我跑车的,也不好一四说她。还让再送送,就是不送她。她能咋么滴!
车里人随声附和,纷纷说,这才是真正的过家儿啊!许是天下就咱家乡会产盐,出出故土,可能就买不到盐吃了,二百多斤哟,稀烂胖贱儿的,千里迢迢,多带哩人…也真是的!
司机苦笑道:是啊!那真是个过家儿。她从家里是来看她儿子的,她儿子在这边儿打工,长年不咋回,她一月能往返三次,都乘我的车,也都带好多东西,净不稀啦罕,扔半道儿就冇人睁眼儿看也冇人愿意伸手捡。上一次,她带了几大包红薯萝卜和土豆蒜还有一大纸箱烂麦黄杏,拖拖掛掛,啦啦杂杂,旁酸乱气道儿…她那不是个好过家儿就真屈说她了。
车里人闻言,都呵呵大笑。
我不太关注这个诽闻,也不留意道听途说,只是专注地望向窗外,明明目送那老妪背着大包小包下了车,一瞬之间,那人就化作了蚂蚁大小,一愰忽,就融入了黑暗里再也不见。甚是诧异。像穿越了现实,读聊斋入了化境,置身魔境,深感奇奇怪怪。
听女客服讲,这是六合集镇。
这是六合么?我从未来过这里,但能从心中地图上猜摸到它应属哪省哪地区的小地名儿。
很久以前,读相关史料,说某朝兴一种头饰,把一片儿裹头的布叫八方平定巾,把戴在顶上的帽儿叫六合统一帽。
这六合集镇与那六合统一帽有没有联系,是何说处?我不甚明白,也道不清楚。
但顺风车从高速路上是啥时候不知不觉滑向叉道儿进而踏上普普通通的乡间曲径小道的,我更说不明白,可是,一路上怪怪异异的感觉总是有,这一事实,才是真的,且感受在心,轻易不会忘怀。
6月1日下午3点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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