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山海情》
我看的电视剧很少,但看过的都是高分口碑之作,因而养刁了胃口。我在观赏电视剧的时候,最看重的是整部剧给我的总体观感,一部好剧带给观众的沉浸感是很深的,你会立马忘却演员的表演因素,台词的烘托效果,画面的色调搭配,情节的套路铺设等等。
我看山海情,我从各个角度看,都是满满的诚意,让人动容。
最初我是有点抗拒主旋律的片子的,以往的说教性和喊口号会令人疲倦,从影视的角度上,如此大张旗鼓,让主角在好似金手指的庇佑下登上人生巅峰或者赢得自身成就,反而是破坏了剧情的整体性,强行拔高主旨格调,触动不到我的内心。我不在意那些如洪水猛兽般的下饭剧,那些流行了几十年又兜了个大圈子的剧情走向,只是诞生于快节奏车轮又消失于此的浪花。
真正把我打动的,是像溪水般潺潺不停息的剧本,是冰面下盛开的人间世。就像这部片子一样,它像山海一样深情,这是献给祖国的片子,也是献给我们的片子。

1.真实(口音/妆容/环境/众生)
以往的电视剧都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就连东北话都不稀奇了。全剧全角色真正融入地方背景,这是剧组的诚意,是和我们中国几十年如一日的扶贫工作一样,赢得的是人心与尊重。
宁夏话,刚开始听比较别扭,但就正如同这统一不变的口音一样,西海固的人民是这广袤土地里顽强的根脉,世世代代扎根于此,也在漫天的黄沙里畅想着一个永永远远。宁夏话喜欢用“狠”来修饰语句,这是一种直白的放纵也是一种揉碎在骨子里的情感,他们不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一个又一个的“狠”,有对孩子叛逆的不满,有对没有好收成的抱怨,有对人冷嘲热讽的回击,有对脚下这片黄土坚守的决绝……用普通话撕裂地表达也只会显得普通而苍白。
如果本土口音是最先立住脚的,那服化肯定紧随其后。有些剧喜欢浓墨重彩,用最上流的姿态来包装最平凡的世界,这时候往往代入感不强,雷点多多。而山海情反其道而行,导演将阳春白雪一样习惯被人仰视的扮相按进了泥地里头,打了几滚,称得上土生土长了。剧组把观感锁在了纪录片,却把纪录片拔升到了艺术的层面,用人物的命运勾连将故事的叙述娓娓道来,只觉人生短暂,变数良多,抓得住的是缘,流沙散去的是命,唯有自己握在手中了,才如角色里的他们,赤脚踩在田地里的那般踏实、安定。
当你看着屏幕里的他们,在昏黄的暮色里眯着眼望天,你瞧见了沉睡的土地,和不堪重负的人们,但在他们的抬头里,看到的可能是秋后飘动的丰收,土豆肥硕地压着脑袋,玉米灿灿的笑容,棚里冒土而出的双孢菇……洪流里裹挟着的人民,背负着山一座的苦,还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他们和山有一样厚实的双肩,和土地有一样的颜色。
你和他们不相通,却也在泥里走了几个日月星辰,回过头来,看着从来就盈盈满满的瓷碗,一股劲冲上来,说上一句“美得狠!”

2.困难和挑战(吊庄移民/种植蘑菇/辍学打工/整体迁村)
全剧分为了四个章节,对应了四个挑战,显然困难是一个接一个的,并不会因为一时的安稳而得到解放。扶贫是一条路走到底的荆棘,为了走得更远,双脚便要血淋淋的来这么一遭。吊庄移民,是将贫困人口成批地从一个生态脆弱地区迁至另一个有荒地资源的地区,重建新家园,构建新社区,实现脱贫致富和持续发展的一种行动。
原本的土地不再养得起拖家带口的村民,而主动去在未知的土地上开拓未来是他们走出大山的第一步,这也是扶贫政策里一项有力的帮扶措施。而村民已经够苦的了,他们不想再为一个口头上的承诺浇筑心血,有人逃走了,也有人逆着风沙奔赴未来。
马德福带着风尘仆仆的五十九户人家扎根在这片新的土地,要做那抵抗侵蚀的白杨。他们为着通电,为着庄稼保命的水源,为着盖建新的屋舍,撒下了汗水与泪水,刻下了淳朴奋斗的时代标记。
种植蘑菇是技术扶贫重要的一步,而其中有犹豫与试探,意外与欣喜,失意与绝望……真实地感受到要真正落实技术扶贫,得因地制宜,多方面考虑,不是仅仅凭借一腔热血便可以解决的。
接着是教育方向的一个故事,农村子女的教育与打工赚钱的矛盾日益突出。不仅是日常生活,贯穿整部剧还是贫瘠二字,知识或许真的是白校长口中的财富,但这财富起效晚,收成不定,一户人家能养孩子到何时?村民们一向只信财富的实型,他们还没见着知识的恩泽,却也只能匆匆否定它的意义。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循环,贫困的无法解决在根本上保证不了教育的普及。
整体迁村是最后一个老大难问题,土地承载了祖祖辈辈的情感基因,他们在黄沙中哭喊着降临,也在黄沙的掩埋下闭上干涩的眼帘,但他们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才是这情感的载体。树可以移栽,却不是拦腰折断,人在家便在,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照亮的是祖辈不曾想象的企望。涌泉村里没有涌动的泉水,连牲畜都喝不上,却是他们心中水最甜的地方,李家人接纳了马家人,这份滴水之恩,马家人当会涌泉相报,把大家带出贫困,走向曾经一口一个已经变现的未来。


3.命运(女子们/少年们)
西海固的少年们,从来没有被走不出的魔咒困住双脚,他们这代是叛逆且自由的,家庭的压力远远按耐不住他们腾飞的向往,他们深知只有走出山里才可能拥抱自己的未来,他们不信命,他们要征服世代人困兽般的命运,于是不顾一切地出逃,往西,往南,往另一片天空下的天南地北。
麦苗在福建工厂里闯出了西海固人民不屈不挠的精神,水娃不满父亲的压迫逃往福建打工还债,尕娃孤身深入新疆摸索着父亲的门路,得宝在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怨愤中叛逃新疆,又在教授的栽培下担起了闽宁种菇第一人的成绩……他们把守在双亲身边的孝顺磨砺成了另一种凯旋而归的孝顺。
最后的最后,陌生的海风也带不走被黄沙侵蚀的思念,一朝长大的少年们才发现自己永远都有着家乡的羁绊,这不是枷锁,这是心灵最后的栖息地,家乡还在喝着贫苦的水,自己又怎敢放肆在雨中漫步。回家,回家扎根,才对得起他们这一代人的离经叛道。
经年之后,他们都收获了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小孩,他们在城市里奔波,也忘不了小的时候翻山越岭也要战胜山的阻隔。当他们终于有机会带着自己的孩子重新迈步在勃勃生机的故土上,这是年少时不曾幻想的未来。他们踩着同一片泥土,却望向另一种自由的命运。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水花和得福。他们不曾出逃过山的重围,在奈何中接受上帝的一切安排,包括他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预设的幸福。黄沙就像是命运埋伏的手,有情人不得善终,连望向彼此的目光里都浑浊了千言万语。
水花姐命苦,全村人都知道,打小聪慧却中途辍学,被自私的亲爹卖去了隔壁村,男人为她修水井赔了双腿……她在顽疾的大风里拉着男人和孩子走了七天七夜,知道自己是第六十户帮解决了用电问题,娇羞又感动地喃喃自语,水花是金贵的,她是少年们心里体贴的知心人,她是家里从不抱怨的顶梁柱,她还是得福心中永远擦肩的白月光。
她围着围巾搓着手站在大风里,很小很小,但足够了,我们一眼就能看见她满足的笑容。世界以痛吻她,她报之以歌,这是西海固上最耀眼的水花,也是黄土大地上一代又一代只手抵御穷苦厄运人民的缩影。

4.合作共赢(闽宁村/山和海的距离)
或许在差不多看完的时候,我才慢慢地品味出了“山海情”这个名字的意蕴。不是“所爱隔山海”,而是爱将山海相连,将山海眺望的距离踏平。扶贫的异地合作,是西北大地上的久旱逢甘雨,我们看到两双不同的手越过平原高地,穿过疾风紧紧握在了一起。这样的交握就像纵横驰骋的铁轨,蔓延在这生生不息的古老土地上。
闽宁是扶贫浪潮里的一条亮眼的支流,山河有眼,人间有情,我们在一部电视剧里看到了。
刚开始我看到的是两个地域文明的冲突,语言上的不通,闽南语诞生于东海的淘洗下,咸咸的海风吹不过六盘山的阻隔。后来我看到的是在冲突下碰撞出的慷慨之歌:南方来的干部和扶贫人员带着热情和决心,在天壤地别的环境中寻找突破贫苦的金钥匙。
陈金山、凌一农、吴月娟……他们是异地合作的代言人,在国家扶贫政策十余年轰轰烈烈的开展中,更多的人是像他们一样,甘愿在黄沙中驻足,在浪花落幕后悄然告退。
凌一农教授带着自己的团队,像在学院里追求的严谨和专业一般,对作物的研究臻于苛刻,这不仅仅是自己的项目,更是贫困百姓脱离泥潭的救命稻草。他拒绝一切浮夸的赞词,推卸一切形式化的活动,他看似不近人情不够通融,但带着草帽推着单车奔波的是他,亲下市场亲手教种的是他,为争取百姓的最大利益鼓舞他们自信心的是他,自掏腰包群架中伤的是他…如此,又怎能把那些看似随意的描述接在兢兢业业精益求精的凌一农教授身上?
扶贫苦,工作环境恶劣,吃住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扶贫累,工作进展难以进行,他们彻夜挑灯思考解决方案,白日亲身实践规划;扶贫艰,望不见家的方向,就怀里头装着那瓶沙茶酱,来止慰这一程的百感交集。他们来的时候打理着整洁的黑西装黑领带,他们离开的时候和当地百姓已然无差别。
来自海的那边的朋友啊,告别的时候请挥一挥手,村民们会带着家里最好的礼物,感念你最无私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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