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年前从一所乡镇初中调入目前所就职的县城小学后，我就没有再接触过初中生了，对这一群体关注与了解的机会也几乎消失，除了每年一次的中考监考——那三天的时光。
每一次监考前，局里都会提前召集老师们进行开会学习，反复宣读监考守则，反复强调各种细节。年年如此，如此年年。可见上级对于中考工作的重视。作为监考老师的我们，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怠慢，每一条都严格遵守着。说不让带手机就不带手机，说不让考场上聊天就不聊天，说女教师不可以穿高跟鞋就不穿高跟鞋，说老师必须亲自为每一位考生贴好试卷上的条形码就一定是亲自贴……
如此慎之又慎，只因为我们都深深地知道中考之于每一个中考生的意义有多重要。我们甚至比考生自己都还在乎他们在考场上的状态。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影响了他们的考试成绩以及以后的升学。只要遇到有人中途趴在桌上睡觉，总会第一时间温馨提醒。但令人既觉得惊讶又颇为失望的是，即使提醒了好几遍，被从睡梦中叫起来的考生也并不急着答题，一幅睡眼朦胧、神情迷离的模样。虽是很快就拿起了笔，却不正经看试卷，只是用拿着笔的手支撑着歪歪倒倒的脑袋，似在思考，又似在重新入眠。
第一场考试见到这种情形，我们还会不解，还会为之着急，暗想，一定是前晚住宿的宾馆环境不如意，让人没睡好，以致考试都能打瞌睡。待到第二场换到另一考场监考，发现依然有这种情形。好不无语。第一年监考看到这种情形，老师们还会一天的工作结束后相互吐槽，为之惋惜不已。第二年、第三年依然看到这种情形，大家基本就只是默默摇头，无语了。
最后，我们差不多达成了这样的一个共识：这些考生们，不想读书的人还真多。而正处在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考不上高中，没学上，他们能干啥呢？
是的，他们能干啥？要是放在以前，这个问题我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也无从得知。巧的是因为今年在家休产假，我没有参与中考监考，反而无意中看到了这种现象背后的另一种现象。
五月下旬，因为腰部劳损，我通过朋友介绍到一家美容美体店做按摩理疗。小乐是刚进店不久的一名学徒，除了观看前辈们为顾客服务，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前台那里，为顾客倒倒水，听听音乐或者发呆。
也许是因为我带了四个月的女儿一同前往，第一次到那里时，她就很喜欢和我聊天，不时抚摸宝宝的脚丫，不停地问一些问题，比如：“宝宝这么大了，你是怎么把她生出来的呀？”“人是怎么怀孕的啊？”“四个月的宝宝有脚气吗？”等等。我常被她惹笑，只觉得她单纯透顶、心智稚嫩。
果然，给我做按摩的技师私下告诉我说小乐才十六岁，初中毕业。但她却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一事实让我们都觉得讶异不已。这小屁孩似的，还男朋友。
以后几次依然如此，每次我躺在按摩床上，她就坐在一旁，一边观摩手法，一边和我聊天。但我总觉得她没有太用心地学习，从她的眼神与言语中我感受不到她对这一行业的太多热情与热爱。师傅让她双手用力撑在墙壁以训练手腕力度时，她的脸上竟有几分不悦，还说自己脚趾受伤，无法用力着地，很是影响手腕的训练。没几个回合就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专心开始抱怨。
6月17日，我省中考第一天。我第一次发现小乐没在店里。“小乐呢？”我刚躺下就问老板娘。“她去参加考试了呀！”“考试？啥考试？”我的第一反应是她报了某项技能的资格证比如营养师、理疗师、育婴师之类的。没想到老板娘回答我说：“她去参加中考啊，今天不是中考吗？”“啊！……”我好一声惊叫，完全没料到中考还能与她产生联系。“她不是初中毕业了吗？”“没有，她还没有毕业的，她只是提前离开了学校而已。是她妈让她早点来学一门手艺。”原来如此。
老板娘还告诉我，就在中考前一天，大伙还问小乐这么久没到学校上课，到了考场准备怎么应对？小乐倒是坦率，说“那我就睡觉呗，不然咋滴，我又做不来题。”
又是“睡觉”！我的内心咯噔一下，立马想起了以往的那些考生，终于恍然大悟。我感受到一种解脱与释然，似乎是世界难题被破解了。原来，那些睡觉的孩子大都提前就做好了打算。中考对他们而言只是走个过场。我们忧心忡忡的“能干啥”在他们那里其实一早就有了解答。虽然这份解答是由他们的父母所给出的……
或许，明年中考之时，再面对睡生（睡觉的考生），我所思考的便不再是“能干啥”，而是，“ta能把那个啥干好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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