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走了。
高血压、糖尿病、脑梗最后脑疝。
学校放寒假的时候，他的病就复发过。那天晚上我妈担心了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早，我安抚好我妈，我自己牵着爸去医院。
没舍得住院，万幸的是症状又压下去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借着去医院拿结果的由头拖着我爸一起出门。下了公交车站，我抄近路拉着我爸穿小巷子。小巷子灯不够亮，我问爸怕吗，他说有一点，我说有我在呢，不用怕。
回家之后我看检查报告，里面说大概是有七处病灶。我不知道这还能不能算"少"，我安慰我爸只要按时吃药，规律饮食作息就不会有事的，不用怕。
他走的三天前，回学校之前，我还熟稔地伸手摸他已经不敢自傲的将军肚。这也是这两年我们之间最亲呢的接触了。以前我爸还会抱我起来称称，这两年几乎没有。他觉得我长大了。
那一天早上，我妈的电话把我叫醒，她说她在送老爸去医院，问要挂什么号。我也急了，支吾了一下才说去挂急诊。
从学校赶去医院，早高峰。地铁开门的时候在发呆，愣着没挤进去。回过神，眼泪自己就出来了。
到了医院，妈守在急诊室门口，弟弟去交钱了。妈把我拉到我爸跟前，我爸睡着，妈叫醒爸，说我来了。我爸睁开眼，他的眼珠子不太听话，偏到左边一角。我蹲着凑到我爸能看到我的地方，爸看到我好像是笑了。我试着用我最温和稳定的声音说不用怕，我爸含糊地说了两句话，一定是我耳朵差，没听清，也没试着去听清。我微微撑起笑，又说了几次不用怕。妈问爸在说什么，我拉着妈妈走出了急诊室。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痛不痛，我想要是睡着了可能就不痛了。
办了住院之后，我爸被送到ICU，医生出来跟我们确认病情。之后护工跟我说要买齐住院用品。妈赶回家做饭，我出医院买东西，我买齐回到医院的时候，弟弟告诉我病情又恶化了。
妈又从家里赶回医院之后没多久，爸就真的睡沉了。
我们来到爸的床前，我妈看到我爸就哭了，很干很干地哭。我的右手牵着她的左手，她只能用右手擦脸上的眼泪。我把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好让她感知到我而不是只有爸爸。这样可能会好一点，我想。
我不知道爸睡着之前痛不痛，也不敢想。
家里门旁的铁盆上还放着他的一串钥匙。有时我会想：爸拿起那串钥匙，出门，遛弯，关门，"啪嗒"，钥匙又放回铁盆上。就像他还没睡着的那样。
小时候，爸说过他能下棋下赢高第街所有的人。那时候他让我两个车我也赢不了他。上了中学就再也没和他下过棋。倒是今年寒假，我爸难得有兴致，要和我下一盘。我让着让他赢了一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下完我说再来，他推托说累了。
我一直不相信会有另一个世界，万一有的话。
爸，祝您在那边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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