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你提到希腊雕塑美的问题,认为当代艺术很难达到这种高度。问斯多葛哲学,如何看待完美的身体和灵魂的关系?
人们都喜欢完美的身体,即便我们都不完美。身体的塑造在哲学上有着特殊的意义,没有超脱尘世的思考,缺乏灵魂和肉体结合,很难有恰当美感,匮乏会让庸俗填补高贵的空缺,欲望会扼杀典雅和自然。
古希腊文化中,身体作为灵魂的寓所和工具,承载着重要文化意蕴和道德价值。尽管由于本性上的脆弱与有限,身体经常显示出负面性,但是它在这一文化处境下并没感觉到压抑,相反,它自在、健康和健美。你现在欣赏到希腊充满生命力的雕塑,体现了追求人性完美的渴望。而在观赏的相互的对视之中,你也能够感受到人生的塑造艰难之路,需要长久的坚持。
希腊文化中,哲学家们强调身心关联、重视身心修炼、关注生活世界的整体论。这是一种基于对好生活的理解而做出的伦理思考。灵魂和身体几乎总是共同出现在那些爱智慧者的言谈中,尽管其视角、语境和话语都有所不同。
斯多葛派对身体的脆弱性做出了更为深刻、广泛的思考,灵魂的物质性构成他们的基本共识。以对具身生活的思考和持续的修身实践为基点,他们将终生之灵魂健康作为其最终诉求。而健康始终是与德性联系在一起的,在他们看来,灵魂健康根本上是道德的健康。道德规则的寻求、培养德性的目的都是为了创造,延续和恢复人的道德健康。
强调“德”对“身”的塑造作用,即德身合一,可以说是很多古典文明共有的普遍观念一一在强调与自我合一的古希腊人那里也是如此,尽管这种文化取向没有像在东方文明中那样明显。在古希腊人看来,一种健康、俊美的血肉之躯本身就内含着高贵的精神品性;哲学的修炼不但不会损害身体,相反还使身体展现出最大的魅力。身体的锻炼与心性的修习是相辅相成的,灵性的美好某种意义上可以在形驱的气象中反映出来。
斯多葛派并不忽视身体和身体管理对一种好生活的意义,主张对身体的管理最终要服从于对灵魂的管理,即哲学的治疗。尽管哲学家们宣称医学意义上的修身要在自然的引导下服从于伦理学意义上的修身,并在言辞中表现出对身体的医生的贬低之意,尤其是爱比克泰德和奥勒留,但关心自我却真实地成为当时哲学家与医学家的共同信念。
他们延续了苏格拉底的现实主义,很早就认定这是一种技艺,只是灵魂的治愈和身体的治愈有着先后的关系。如果说,一个人灵魂如果腐朽,那么谈论他的身体价值毫无意义。他们更加相信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如果生活给与那些缺乏认知的人各种便利,那么就他们享受这些条件吧,堕落本来就是他们的道路,求道的人本来就是选择的困难之路。
芝诺的老师克拉泰斯总是喜欢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即便嘲笑他锻炼的人再多,他也不会受到影响。在他看来,一个人应该有着强健的体魄,从而能够让自己持续追求自己所爱的知识。
在斯多葛派的哲学语境中,“脆弱的身体”还是对变幻的社会环境的一受最为突出:身体被视为一个客观的外在之物而得到普遍而深人的思考;而思考的一个普遍结果就是身体是不可控的,灵魂却是可以自主的。相应的,身体的健康成为哲学家讨论身体善、德性与幸福等论题时的惯用类比。
当然,哲学家们关注的不再是健身房里、运动场上的年轻的身体,而是处于各种病困扰和厄运威胁等困境下的身体。这种对身体的哲学反思最终为了服务于对灵魂的照料。按照斯多葛派,实践哲学的主要任务就是要通过锻炼人的判断力而战胜各种激情,使个体重新回到灵魂的主导部分上来。具体而言,就是要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属我之物,什么才是对自我真正的好,认识好自己;在认识的基础上按照你真正的自我行事,做自己所能做之事,关心好自己。
正如灵魂之外的事物都属于不可控之物,塑造健全理性的哲学也无需依赖任何外在条件,但这不否认哲学应以一种积极、广泛的方式介人生活,而生活世界本身也可过哲学的生活就是不断地与激情或疾病做斗争,战胜一切困难、不幸和痛苦。因此在爱比克泰德自己称为“诊所”的学校里,哲学似乎是以一种医学的方式实践着,或者说类似一种实践的医学,其目的就是促使学习者更好地认识、投身于生活。有理性的人本质上是一种哲学动物,理性反思能力是人性自然的根本,因此每个人都应学习哲学,不断锻炼这种能力。哲学是要行动的、实践的,是要“改造世界”而服务于好生活的。
斯多葛派会借助水、火、气、土等元素以及热、冷、干、湿等性质在身体与心灵之中的分布与变化来解释激情的产生发展、强弱变化。他们的心灵训练活动不仅不以脱离或否弃身体或一种“有身体的死亡”为目标,而且还以一种积极的姿态,突出了身体及其所涉人的特定环境对于精神生活的重要性。
既然哲学可以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来实践,那么推展开来,我们在日常活动,包括每一项具体的技艺实践中都可以实践哲学修炼自我。但这个过程并不是轻松的,因为它意味要通过学习严肃的哲学,而成为一个在各方面都做得好的行动者,即贤哲。
斯多葛派哲学家认为,只有贤哲才可能是好的预言者,诗人和演讲者,即在各种技艺上都卓越的实践者。各种哲学修炼方式,可以帮助我们通过内在德性的培养和内在形体的修炼,而正确地对待、塑造外在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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