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拦住一个从里往外走的男人,问他:“老哥,我想问一下,有个叫韩半分的,他家在哪里?”
那老人停下脚步,右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压在地面,喉咙里呼噜呼噜作响。他对我说:“韩半分?没听说过,我们这里好象没有这么个人。”
一个大妈走过来,听见我们的对话,她热心地接口到:“韩半分?认不得,没听说过,是做什么的?”
王妹说:“是个医生,看病的,医术特别好。”
两人连连摇头:“没听说我们这里有什么医生,你们怕记错了吧?给会是别条街的?你们再问问别的人……”
我看了看王妹,表现出疑问的神情。
一个骑电瓶车的小伙子急匆匆地来到我们身边,又迅速地把车停住,左脚立在地上,支住电瓶车,然后他问我们:“你是不是从西田鸡街的王彩霞?来找韩老师看病的?”
王妹连忙说:“是,是,是,我是王彩霞。韩老师呢?”,“韩老师正在给我妈看病,韩老师知道你们已经到路口,怕你们找不着,让我帮忙过来接你们。”
“等等,小伙子,韩半分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来到路口?”我问。
小伙子瞧了瞧我,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就象我在问他一加一等于多少似的,眼光中满是不屑一顾的神色:“你以为韩老师只会看病啊?”
小伙子骑着电瓶车,一会前行,一会又停下来,慢慢地陪我们向里走着。
往里走了五、六分钟,大约一百多米的样子,来到了杨子庙路的尽头。前面是断头路,已经没有房子,几块玉米地挡住了视线,看不清那边是什么地方,玉米地一角还埋有两尊长满了茅草、苦蒿的土坟。
年轻人把电瓶车停在最后一道卷帘门前。这是一栋两楼一底的平房,卷帘门前有一小段斜坡,估计是主人家的车库门。车库门旁边有一道小门,小门顶上有一块黑色亚克力广告匾,匾上有几个金色大字“半分国学馆”,下边还有一行小字“儒释道医书 惟我独尊”,最下边又有一行更小的:“请上二楼”。看了这块不伦不类的招牌,我忍不住想发笑。
小伙子把我们领上了二楼,还在楼梯上,就闻到一股很浓的檀香味,对,就是寺庙中那种气味。“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我们进了房间,正中间有一张桌子,一个坐着的男人向我们点了点头,示意我们我们在侧边的木沙发上找位置坐下。接我们的年轻人径直走到桌子旁站着,他的边上有一张藤椅,椅子上有一个女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那道士看来就是王妹王彩霞口中的韩半分、韩神医了。
只听韩半分缓缓说到:“夜里三、四点钟就醒,醒过来就睡不着,这是肾气不足,肝火太旺的缘故。大妈,你是不是早上觉得口苦,漱口还会打干咽?说了不怕你不高兴,你自己可能不觉得,你从嘴巴里哈出来的气很臭,很讨人嫌。还有,你是不是早上起来经常觉得头晕?”那女人边点头边答应:“是,是……韩老师说得对。就是这样,有时候会觉得天旋地转的,房子象倒一样……”
韩半分又说:“你这病是老毛病了,到医院看医生的次数怕也不少了吧?我跟你说,医院给你用的药只能缓解你一时的症状,过一久又会复发。我呢,可以包你断根,但是得费点时间,得费点钱。你儿子也在这里,如果你只想缓解症状,我给你一副药,开水一冲喝下去,今天晚上就可以包你睡得着,头就不疼,但最多管一个星期。”
最后,那年轻人花了三千六百块钱从韩半分那里拿了十份药,高高兴兴走出了房间。韩半分客气地把他们送下了楼。
我趁机观察了房间的摆设,我们坐着的地方是靠门的一侧,我们前面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面点着香,刚才让我打喷嚏的香味就是从这个香炉中发出来的。我们的对面是两扇窗子,韩半分藤椅左侧墙面有一个货架,上面堆满各种草药,地面还有一个中药粉碎机。
韩半分走了进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身穿一身黑色道袍,年纪并不是我想象中很老的那种,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多岁,眼睛灵动,整个人显得非常精干,下巴留有一小撮“山羊胡”。更让我新奇的是,他两耳处挂着一副黑色耳机,无线蓝牙,不入耳的那种。
韩半分用纸杯倒了两杯茶给我们,自己则到那张桌子上,拿起一个玻璃瓶,扭开盖子,“咕噜噜”喝了一口。然后对着我说“李大哥,王大姐,让你们久等了。”
我刚拿起纸杯,听他这么说,忙答应“没有,没有……不对,你怎么认得我姓李?”我震惊下,赶紧有把纸杯放到桌上。王彩霞可以说是跟他联系过,他叫出王姐不奇怪;可我,第一次见他,他怎么知道我姓李?
韩半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而是笑眯眯地说:“李大哥,你这几天胃是不是更疼了,特别是在早上五点多钟,是不是会疼得醒过来?得抓紧时间吃药调理哟!”
本来这个时间我的胃是不应该疼的,这时候听韩半分娓娓道来,就像给我治了很长时间胃病的私人医生一样,我心中的吃惊简直难以形容。我一颤抖,只觉得胃部一阵跳动,马上就疼了起来,忍不住“哎哟,哎哟”就哼了起来,头上流出了一颗颗汗珠。
韩半分见了,对我说:“你坐过去,我先给你调一调,帮你止止疼”。
我右手按住胃部,走到刚才那女人坐过的藤椅上。韩半分把我的手拿开,用四个手指在我的胃部压了压,揉了揉;又在背部脊梁两边捏了捏;然后又抬起我的小腿,在膝关节下点了点,按了按。很快,也就是四五分钟时间,我胃不疼了!
我问他:“你是神医,还是算命先生?”
韩半分还是笑眯眯的。他问我:“你以前见过我吗?”我摇摇头:“听都没有听过,要不是王妹找我问路,我压根就不知道我们小城有一个韩半分。”
他又问我:“那么,我认识你吗?”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一想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不可能上过本地电视,更不可能和他有过见面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认识我?于是,我摇摇头:“你不可能认识我。”
他说:“这就对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你。”我说:“那你怎么认得我姓李,还认得我胃疼。”
他终于笑出了声:“哈哈,我不但知道你姓李,还知道你叫李定国,还知道你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算出来的!”
他继续滔滔不竭:“你们进门时看见我的招牌了吗?半分国学馆,我的特长是心灵调修指导,医术只是我的副业,顺带做的。知道鲁迅吧,他原先也是学医的,但他认为医术只能医治人们的肉体,医不了人们的灵魂,所以他改学了文学,他要用文字这把手术刀,医治人们的愚昧和落后。”
“我崇拜鲁迅,当我从父亲那里学习了祖传中医后,我也认为,现代人类的毛病越来越多,根子出在灵魂上。灵魂问题不解决,医术再高,药再好,病人只会越医越多。所以,我苦读易经、道德经,又专门到香港拜易学大师李先生为师,开了天眼,还通过了香港医药卫生管理局考试,获得了香港心灵调修指导师上岗证书。回到内地后,我苦练了十多年,总算有了一点成绩。只是国学博大精深,我自认只掌握了一半。所以我把我的外号叫做韩半分。”原来,韩半分是这么来的!
“虽说医易相通,可是普通人只看到我精湛的医术,看不到我的心灵调修。有时候我会觉得悲哀,觉得寂寞。”
韩半分看我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来吧,我就展示什么是心灵调修的基本功。你不用开口,我就说说你的家庭情况,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假如有说得不对的,你多原谅。”
这时,王妹也搬了一条藤椅坐到我旁边。她问韩半分:“韩老师,是不是要报生辰八字?”
韩半分:“不用,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心灵调休也讲相面摸骨。生辰八字已经过时,而且是迷信,封建糟粕,我们要讲科学。开了天眼的心灵调修师跟好的中医师一样,看一看就知道来人的基本情况。你们不用说话,听起就行。”
韩半分看着我说:“这位李大哥,名字叫李定国。双亲早已过世,你已经退休,三年多了。还有,你在单位上班的时候当过一个小官。”
我说:“一个小股长算什么官嘛!”
韩半分:“公鸡头上的肉,大小是个官(冠)。不要忙打岔,等我说完,哪里不对你再反驳。你在单位时,经常写材料,跟表格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再说你的家庭,你有一个儿子,喔,三十四岁,结婚有……四年还是五年了。他们现在有一个儿子,三岁多了。儿子、媳妇他们都不在你身边,啊,对了,他们还在乡下学校当老师。”
韩半分每说一句话,我都要吃一惊,一颗心脏随着他的话砰砰乱跳,似乎要蹦出心口。这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这简直就是……
韩半分继续说:“你的老伴三年前得癌症死了,子宫癌。你本人的身体目前总体还算好,外表看起来很健康。当然啦,除了胃病外,你的肺也有毛病,主要在右边,背部,一受凉就疼,还伴有轻微的哮喘,第五、六根肋骨中间有点变形。是不是小时候被什么重物击打过?”
我急忙说:“小时候跌过楼梯,当时疼的差不多背过气。”
韩半分点点头:“这就是了,可能当时有点轻微裂缝,没有很好治疗。来,我摸摸你的头。”说着,他伸过右手,轻轻掐住我的太阳穴,过了一分钟左右,他说“血压有点高,血脂也有点高,好在血糖还正常。”
我此时对韩半分那是敬佩得想跪下去给他磕头了。只听他又说:“下边我要说点不好听的。明年开始,受你的肺部、胃部毛病影响,你的心脏会开始出现问题,两年内肯定要做一次搭桥手术;由于血压、血脂偏高,你会经常头晕,失眠,三年内有一次脑出血的危险。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注意爱护你的身体,可以吃一些综合调理的中药。”
王彩霞在一边赶紧说:“韩老师,你这里有这种调理的药吗?”
韩半分说:“有,就看李哥关不关心自己的身体,舍不舍得花钱了。”
王彩霞像是对我,又像是对韩半分说:“肯定是身体重要了,健康是一,后面什么都是零,只有一在,零才有作用。留多少钱,最后也是给子女。如果身体不好,最后只能躺在床上,让子女服侍,留多少钱他们都不见得会感激,他们只会嫌弃。是不是啊?李哥。”说着,她还向我抛来温柔的眼光。
后来,我就不知道是怎么从韩半分那里要了两万四千块的调理药品。我只依稀记得,当时我没有带钱,是王妹不嫌麻烦,跟着我回家,等我拿了存折,又到了银行柜台取了钱,然后跟着王妹返回韩半分的那个“半分国学馆”,交了钱,提回了两大塑料袋药粉。(202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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