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果园

姥姥的果园

      记忆的栅栏被打开了，看过越多的文字，听到越多的声音就越想念那片果园，那果园里的故事。

      我被带到这果园的年纪是去幼儿园之前，也就是说5岁之前吧，大概是因为在外放养了太久，我妈觉得我会被饿死吧。

      那是一段长长的公路，路两边的风景让我从没睡着过，就在这时候，无限延伸的道路旁出现一汪水池，就在水池的旁边矗立着一座两间大的房子。这房子啊，可是小时候挺喜欢的地方，那里摆满了好吃的好玩的，尽管柜台对我来说还很高，我还是愿意多看几眼。从这里转弯就离果园很近了。

      也是从这所房子开始，转入的路就成了泥土的路面，由于是主路，很少有野草生长，虽然是主路，记忆里也没有在这条路上遇见过几个人。再走过一段路，左转进入一条被草分成三部分的小路，泥土色的两条车辙印和三条绿色的草带。这条小路是我印象中最美的，即使开满花也不能和它媲美。

      路的尽头就是果园了，那个像城堡一样的果园，像天堂一样的果园，那个围住我童年时光的果园。进入果园之前会先路过一座土垒的小桥，桥下会分季节有流水，小桥很窄，窄到即使年幼的我也只需几步就能跨过。这是我的最爱，也可以说是我此生的最爱，但此时它还不是，因为它还不是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跨过小桥会先看到一座由木板扎成的大门，可能是最具有门的意义的门了，铁丝绕过旁边的围栏打上锁就是果园唯一的出入口了，它庄严地告诉外来的人，这是私人领域。

      进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空地，用来晾晒的吧，但我用来练翻滚。其他的地方我就不再关心了，我的目光永远锁定在右手旁的房子。那是一座充满魔力的房子，最靠近我的是两面开放两年有墙壁的那一个，更像是个亭子，我不动的时候都是在这。紧靠着它的是一间正常的，我在那里面流过几次鼻血，总觉得它不喜欢我。说这凉亭吧，有墙壁的两面分别放了一大一小两张床，我更多的是在那张小床上，因为它的视角让我有傲视天下的感觉。风雨欲来的时候，我曾在这里观察一切，这也可能是我喜欢看雨的原因之一。

      大人们说一会儿话就要去干活了，我也不知道大人们都在做什么，我只管去探险。探险也只是四处游荡，手里拿一根光滑又笔直的棍子，那是我的剑。果园里大多是苹果树、桃树、梨树之类的吧，最喜欢的是桃树，虽然不记得它开花时的美，但记得它足够矮能让我爬上去。我就像野孩子一样，在树上观望。望不到大人们，望不到来时的路，也望不到果园的尽头。偶尔我也会失足，和树干一起落下去，疼，真的疼，树也疼的吧，但是我不能说，不然被打得更疼。树下是土堆，大大小小的土堆，有些有碑有些没有碑，有时我也会和它们说说话，但我一个也不认识。

      除了爬树，我也会去其他地方逛一逛。离房子不远处有个水池，用来蓄水给果树打药的，水泥打造的，我不大喜欢它，只有两个印象，第一个是里面有水，半池深的样子，我撑着竹竿向我表妹炫耀我撑杆过水池的技能。右脚撑着水池的边，很好，我感受到了力量，用力一蹬，双腿顺势往前送，然后，然后我就躺在水池里了。真疼，是真的疼啊，脑袋像碰到了铁锤一样，屁股也不再是软的……但，我还是自己爬了出来，该死的青苔。表妹在旁边目瞪口呆，我妈边训边给我换衣服，软弱的人类，我才不会哭呢。第二个印象，是我看这个果园的最后一眼。

      自己玩够了就会去到大人们干活的地方。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除去树下的草，草长得总是那么好，嫩绿嫩绿的，有的像小葱一样，搓一搓还有点洋葱的味道。有的像剑齿一样，我不愿意碰。当然也有花，粉蓝的，粉紫的，纯白的，小花。有次我邀请堂姐来我的世界参观，她采了一把干净的花和一把被打果树的药淋过的花，上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白。当我们来到果园后面的河的时候(没有大人陪伴我是不能到这里来的，太危险)，她把干净的花扔到了河面较宽的那条支流里，那条她称之为白姑娘的支流，然后有星星点点白的一把扔到了河面窄的那条里，嘴里还念念有词，白姑娘保佑我考试第一，黑姑娘不会再欺负你了。我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好保佑的，就把手里唯一的花放在了河流交汇的地方，那里河面更宽，总觉得要说些什么，那就祝你们俩，不管是白姑娘还是黑姑娘都玩得开心吧。

      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吃午饭了，吃午饭的地点很独特，就在小桥的旁边，饭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也没印象了，只记得姥爷总是让我吃花椒，还表演给我看，花椒在姥爷的假牙中咯吱咯吱的响，我才不吃呢。午饭后大家会坐在一起休息一会儿，聊聊天，这时候姥爷又要给我讲什么丧葬厂旁边的火腿肠厂了，我又不是小孩，骗不了我。再过一会儿，大人们又要去干活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在打药还是摘果子，因为我没有大片苹果大片桃子的印象，只记得我吃的是又大又甜的桃子，吃的是酸酸甜甜脆脆的苹果，还有吃也吃不完的西瓜，可从来没有夸赞过这些瓜果，直到离开去了外地读大学才发现原来那么好吃。此时只剩下我和这小桥。

      小桥下面的流水好像只有在夏季下过雨后才会有，奇怪的是竟然会有鱼，小小的，半透明的，游来游去，我学着其他孩子一样用罐头瓶子放进一点馒头屑来吸引小鱼，是的，我从没成功过。就这样趴在土桥上面，双手还划拉着水面，小鱼啊小鱼，你和我玩嘛。树上的蝉鸣，头顶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斑驳的光影晃来晃去，水凉凉的，凉凉的……我梦见我是一条橙色的鱼，在水面上跳来跳去，桥上的小朋友呼喊着，跳跃着，你们也很开心啊。

      后来我醒的时候是在小床上，妈妈喊我醒醒，要回家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着，我没睡的时候就离开了果园，然后再也没有回去。

      那天好像很冷，去果园的时间也很晚了，而且堂姐也来了，大人们商量着什么，我就和她躲到水池里了，可是水池只剩了一个角，角落里堆着玉米的杆，黄黄的，干干的，我还去要了火点了一些，不是取暖，就是好奇地看着。等火尽了的时候，风也还在吹，秸秆的灰烬是黑色和灰色的混合，那是我看果园的最后一眼。后来就去了姥姥家一起吃饭，姥爷也没再吃花椒了，大人们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们到底在那里说了些什么呢？为什么我就再也没去过果园了呢？

      我还没有捉到过小鱼呢，我还没有看够树影呢，我还没有把它们都留下来呢！为什么，就这样不在了呢。

      时间你这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