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对于那个傍晚,金水记忆最为清晰的就是冷。明明是早春,却寒风凛冽。
那天是二月二十八号。傍晚。天空阴沉,冷风摇曳着树枝,大家都穿着棉袄,却仍然冻得瑟瑟发抖。之前在教师队是不要过三道门的,人数少,监舍离得又近,
听到收工的号令后,大家拿了自己的书籍开水瓶等杂物到楼下集合,由大组长清点人数后便随意散漫地回监舍了。若是天气刮风或是下雨,大家会快速奔跑好躲避风雨,像这样顶着寒风规规矩矩地蹲着,还是第一次。
金水身上的衣服穿得并不少,中午还在大家的建议下洗了个热水澡,可是此刻却冷得直哆嗦。不照镜子,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肉僵硬,嘴唇发青。汪妮就站在金水旁边的那列里,横排比金水后一个位置,起初金水并没有注意到她,应该说是无暇顾及,后来感觉有人轻轻拉扯自己的衣服,回过头才发现汪妮就站在自己的左后方。
汪妮见金水回过头,用手指指前面,又指指自己的口袋,金水摇摇头表示不明白,她又把手伸向口袋,把东西掏出来放在前面那人的屁股底下给金水看。这一看把金水吓了一跳,竟然是指甲剪和手表,刚刚出车间时明明是搜了身的,汪妮身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这两样东西在监狱都属违禁品,监狱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私藏违禁品,就是在教师队这东西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何况是昨天才调到这个新的监区,前面又正接受监狱长的搜身检查,要真的被搜到,不仅汪妮自己难逃责罚,就是负责搜身的当班民警都会受到牵连。汪妮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然不会向金水求救。
之前在教师队,汪妮仗着家庭条件优越,为人很是高傲,与金水的关系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可是现在三人一起“流放边疆”,困境面前自然不会再去计较往日的好与不好,难就难在此情此景,金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锦囊妙计来。
队伍就在反复“起立、齐步走、蹲下”间缓缓移动,那个指甲剪和手表仍然像“地雷”一样在汪妮身上。金水看看前面的队伍,当班民警手上的袋子,拖运饭桶的拖车都在一一接受检查,服刑人员是成排成排地接受搜身,外面的棉衣主动解开,鞋子袜子主动脱掉,监狱长一干领导带着手套,将每个人从头摸到脚,手臂要抬起来,胸部要捏一下,鞋垫也要抖出来。队伍走过的地方,鞋带、纸条、针线等违禁品触目可见。这样的情形让金水觉得屈辱又紧张,屈辱的是尊严,紧张的是汪妮身上的东西,到底该往哪儿藏呢?
无奈之下,金水决定赌一把。她观察了一下,前面搜身的领导中,有两名女士两名男士加监狱长一共是五人,每一个分监区的队伍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都是将队伍向左转然后每横排向前一步疏散,再每人一排地分工去搜,金水站的是最后一列,向左转后是最后一排,按照前面的惯例,应该是位男领导搜,再怎么仔细,男领导都不可能去摸胸罩,若是藏在胸罩里,应该有侥幸过关的可能。
如果这次恰巧是女领导或是监狱长(也是女性)本人,那金水只能自认倒霉了。这样想的金水趁人不注意从汪妮手上接过那两个“地雷”,迅速塞进胸罩的夹缝间。几分钟后,队伍就到了三道门前,监狱长一行人依例搜身。很不巧,这次是监狱长亲自走到了最后一排也就是金水所在的那排,金水在心里悲惨地叫到:“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当监狱长从队伍的最后面一个个轮流往前搜时,金水的腿都在发抖。寒风依然在撕扯着树枝,监狱长也依然在往金水这边移,金水感觉自己似乎要窒息了。就在监狱长搜到与金水只有一人之隔的时候,前面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就有“有人晕倒了”的报告声。监狱长停下手上的忙碌,迅速穿过队伍奔向晕倒的那个人身边。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晕倒的那个人被送往医院,金水那一排没有搜完的人得以幸免。走过三道门,金水长长地舒了口气,明显感觉自己的背上冷汗涔涔。
行李是队伍过了三道门后当班民警派人去接过来的。本来考虑到下面监区不及教师队存储方便,所带的东西都经过了最大限度的精简,但因为是分别,大伙儿担心到了那里上超市不方便,送了很多零食和方便面,金水这里光是吃的就装了满满一大袋子。过来搬行李的是六个人,加上金水三人一共九个,可是到了搬东西时才发现,无论怎样努力,也没办法把这么多东西搬走,最后是教师队这边当班的黄队长带了几个人送才勉强开始出发。
一行人走到大坪中间,四监区跟来的一个服刑人员不小心把金水的开水瓶打碎了,带队的民警立刻板起脸开始骂人:“你看看你们,带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是去改造还是去享福,我们这边可不是教师队,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你们放,就算你们带过去了,放不了的还是得给我扔掉。”
金水本来就满心委屈,受了这顿责骂更加难过,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见金水哭,汪妮和樊敏也跟着哭了。“哭哭哭,今天才是下队的第一天就开始哭,以后有你们哭的。”跟来的黄队长实在看不过去,跑去三道门值班室借了扫把把打碎的玻璃渣子扫掉,又扯了骂人的队长到一边去讲了些好话,这才平息了下来,继续前进。
作者简介:甘醇醉美。酷爱红酒,喜欢一杯薄酒慰红尘的生活,常常在半醉半醒间写些随性文字。微博:甘醇醉美;微信公众号:微雨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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