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我的头发长得太长了，妈妈认为这过于长的头发对一个男孩子是不合适的，认为最好是去剪掉它。

“你怎么会一点都没有留心自己的头发而让它们这样在你的脑袋上面疯长呢？你明明是可以每天照照镜子就可以察觉到它们总是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生长着的啊！也许用疯狂来形容是不对的吧，但你得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说你完全可以照照镜子来避免现在这样的后果——一头像女孩子的长发留在了你的脑袋上，你这样出门不得不戴上帽子，好能够不必使邻居或者陌生人瞧见，他们瞧你一眼都会记住你的，然后在他们嘴里你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留一头女孩儿长发的男孩儿了，接着人们很快就会知道你的名字，很可能你的样子还会被别人拍下来，放在报纸上、社交网络上供人围观。接着，你很快就会成为供别人观赏和嘲笑的猴子，如果你稍稍大意一点，你就会陷入周围人编织的这个关于虚假、幻象和不真实的陷阱里，真的慢慢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人的属性了。是不是我说的这些过于夸张了？不，相信我，人们是真的会这样对待你的。家里面的剪刀呢，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把你这头长发给剪掉。”

妈妈在铺满了毛毯、被子和枕头的房间里四处寻找，把所有的毯子和被子都完全翻了一遍，妈妈终于找到了一把剪刀。

“来吧，让我把你那长长的头发给剪掉吧。”

“您弄乱了我的房间。”我说道。

“你的房间里本来就很乱，不过待会儿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会帮你收拾一下，但是现在，先要把你的长头发给剪掉，我不希望你明天去上班或者去超市里面买我不喜欢的垃圾食品的时候是这副样子。”妈妈说道。

“好吧。”我说道，“但是至少让我们在客厅里来完成这件事吧，客厅里没有人，而这里净是我的被子和毯子，我不希望您剪掉的头发落在上面，那很难清理。”

“可以，快点吧。”

妈妈在客厅里把我的那些多余的长头发给剪掉了。

“瞧，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这些头发有多长吧？”妈妈手里拿着它们在我眼前晃了晃，接着将它们装进了白色塑料袋里。

“是的，我并没有想过经过长长的一个假期，它们竟然已经长得这样长了。这完全是因为我那昏暗的房间里面没有一面镜子，但是即使是有，我也没法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因为那个房间太过于昏暗。即使是在有太阳的中午，我屋子里面也老是黑糊糊的，我呆在里面不得不点灯。可是后来有一天我的家里面完全停了电，这样，我不得不一直在黑暗里面生活了。在这个昏昏的房间里生活，只会使我想到睡眠、吃饭和上厕所，而根本不会考虑到头发是否已经长得太长需要剪掉这件事情。即使我在某天中午刚刚吃完午餐躺在床上透过那扇肮脏的窗户察看外面蓝蓝的天空和上面棉花般的白云的时候忽然想起，如果我像这个样子去到外面不得不修剪一下胡子和头发的话，我才会想到用手去摸一下脑袋后的长长的头发是否长得过长。但即使我发觉它们长得过长，我也没有办法在一个昏黑的房间里和满满的被子和毯子里面找到那把剪子的。”

“你总是这样使我们担心。”妈妈叹了叹气，接着她离开了客厅去房间里面帮我收拾被子和毯子。

妈妈决定带我到外面吃饭，她对我这样说道，“我们最好是出去吃饭。这不仅是因为你家里直到现在还没有来电，还是由于我看到你放在饭厅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盘子里面装着的全是拌着番茄酱的面条。我担心你每天只吃点面条会营养不良。你真是太使我们担心了。来吧，我们下楼去。”

妈妈带我去最近的一家餐馆里面吃饭，接着我们又去理发店修理我那不太整齐的一头短发。

“最好是去修理一下，更何况你还长着长长的胡子，这我由于没有明亮的光线和剃刀而没法动手修理它们。交给理发师吧，让他把这个鲁滨逊变成我原来的那个儿子。”

理发师看到我差点笑了出来，“您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这是因为我在家里度过了一个长长的假期。”我说道。

“这是您的儿子？”理发师问我的妈妈。

“是的，”妈妈说道，“他大概有一个月没有理发了，也忘了刮胡子。这个孩子总是使我和他父亲感到担心。我本来打算下个周末再来的，但是他的父亲一直在我耳边催促我动身，总是这样对我说道，‘我担心咱们的儿子从他放假的那天起就没怎么出过门！’或者是‘我真担心他这些天该怎么吃饭？他不懂得营养搭配，一定会造成营养不良的！’或者是‘我担心甚至他可能忘记了刮胡子或者是理发，那会使他完全变得不像他自己！’总之，他的父亲就在我耳边一直念着这些话，到后来，我本来对这个孩子非常放心的，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嘛，对于生活的必要的知识应该是一清二楚的。但一直听着他父亲在我耳边念叨他，使我开始怀疑这个孩子究竟能不能真的照顾好自己呢？因此我不得不提前一个星期来到这个城市看看他到底是怎样过这个假期的。”

“看来，您父亲的担心是对的咯？”理发师看着镜子里的我，笑着说道。

“是的，这个孩子还是没有很好地掌握关于生活的知识。”妈妈说道，“瞧，这个鲁滨逊马上要变回我的儿子了。我必须得走了，火车很快就要开了。我的孩子，照顾好自己，不要使我们为你担心，好吗？”

“放心吧，妈妈。”

妈妈拥抱了我，她衣服上面粘上了我的头发茬。

“您的母亲真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士。”理发师说道。

“谢谢。”我说道。

“您明天是要开始上班吗？”理发师问道。

“是的。”我说道。

“您是不是在附近的一家服装店里上班？”

“是的。”

“我对您稍微有点印象，所以突然见到您差点笑出来，还请您原谅。”

“没有关系的，我那副样子的确使人感到好笑。”

“人们容易忘记关心自己的外表，不是吗？就比如这些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吧，如果他们没有看到理发店三个字，是不会想起自己到了该理发的时候了。不过这也只能够使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认识到必须得进来修理一下好几个月顶在头上的被忘掉的头发，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自己的头发仍旧还没有到需要修理的时候。这样，我不得不在门口摆上一面大大的镜子，他们从这里散步过去的时候，就会看到镜子里面真实的样子，他们直到这个时候才会发现自己脸上的胡子或者是头发长得有多么不合时宜，而它们恰恰需要一位理发师来好好修理一下。”

“但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镜子啊？”我说道。

“是的，因为这两天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我想减少顾客的数量的话，只需要把摆在店铺前面的那片镜子挪到屋里面就行。您瞧，理发师偶尔也想要一个假期的嘛。这和您的想法完全一样。”

“那您竟然还要接待我们？”

“顾客既然上门来了，我总不能够拒绝吧。更何况，我对您稍微有些印象，您总是在下午六点左右的时候出来吸一支烟，是不是？那个时候这条街道上面很多车，它们几乎不在行走的，但您就是只管那么着吸着烟，看着那些车。”

“是的，我是有这么个习惯。”我说道。

“因为正好那会儿店里开始变得比较清闲了，”理发师说道，“我们就会摆一张桌子在走廊上，一边看着那些拥堵的车流，一边打纸牌，我们总是看到您在门前吸烟，和我们打扑克牌一样准时。当然我们都不是有意去注意您的，只是因为这些拥堵的车流实在是无趣，而且也想在打纸牌的时候稍微从这个游戏中抬抬脑袋看看周围除了堵车之外还在发生着别的什么。”

“我不喜欢暮色深沉的黄昏。因此我在那个时候不得不停掉我手里的工作，免得帮顾客推荐错误码数的衣服，或者是算错价格使顾客和老板对我感到不满意。为什么那个时候偏偏这条路上停放着那么多车辆呢？他们简直不是在走，而是干脆地停放在那里。被塞在车厢里的人们都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那些昏暗的公交车厢里简直是被塞进了慢慢的幽灵，它们想要去到墓地却被阻断了道路，不得不生气、跺脚，那车厢里散发着巨大的绝望和愤怒的意味。”

“您太悲观了。”理发师说道，“那些车至少还是在以一种速度往前走着的。”

“因此，我不得不暂时停掉手里的工作，来到外面吸烟。至少暂时能够用烟雾罩住眼前这条像是塞满了垃圾和淤泥的拥堵的河流。”

“明天如果您上班的话，不妨在那个时候来我们这里瞧瞧，您可以看看我们是以一种怎样可笑的方式在打扑克的，还能时不时为您讲个笑话解解闷。”

“那对我来说也许会很不错，兴许我还会加入你们的扑克牌游戏。”

“当然了，我们十分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