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

作者: 纪康 | 来源:发表于2020-01-08 22:24 被阅读0次

    他走在空荡荡的街头,苍茫的天空飘下细绵的雪。

    前面就是白色恋人的制工厂。他知道里头全是拥抱热闹的人们,各处也挂着艳亮的灯饰,相爱的情侣们也在此聚集。他走进去,露出第一个迷茫的表情,像是走错了。他要来这里干什么呢?

    头上的白灯映射着雪,渐暗的天色除去市景,陪伴他的是漫天白莹。制工厂里缀满了挂灯与饰灯,亮得不见黑。里面的人们洋溢着幸福,他没有走入。但眼神始终瞧着里面。

    他路过了庞大的爱心灯饰,情侣们井然有序地排队一同拍照,粉紫色的光晕染了雪与他们的笑脸。他路过此地,不由得也跟着笑了。是谁都要笑的吧。他看的太开心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走到出口,不经意一回头,看见了一位姑娘,全身都是黑色的御寒服,微缩着身子,一张略显红润的脸,拘束地站在一处角落。一束暖黄的长明灯投射在她的头上。行人与她的空间被切了开来,她的世界独剩下一抹黄,和漫天的雪。

    他不自主地衍生想法:世界有一个像他一样的人。他走过了她,接着又走了几步,回头望了她一眼。

    谢谢惠顾~

    他把头扭向前方,章鱼烧的店铺里,店员正微笑着送走客人,他们也要收工了。辛苦了啊大家,都很辛苦。他不禁这样想到。又笑了。

    他正要离开,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雪依旧静蔼地下着,那位孤单的姑娘却已迎上了一位男子。她黑色的绒毛帽子下,暖黄的灯映射着她幸福的神情。雪如童话般映衬着这对幸福的情侣。

    他走回街上,依旧是空落落的。漫天世界仍旧下着雪,路已经积了些,眼眶里是一片静穆的白。

    要是她的话会怎么想呢?他想起刚才的女子。在她的视角里,她只是瞧见了一个路过的陌生男子望了她一眼,但不知道那一眼蕴含着什么。是啊,那一眼,究竟蕴含着什么呢?

    他继续赶路,任由雪飘满他的身体。路上只留着一排整齐且厚实的脚印。

    2

    要做什么呢?她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头顶暖黄的长明灯陪着她。

    今天又逃学了。她并没有讨厌学习的意思,只是上学和回家的路总是一条,而她并不想回家。

    上学的那条路雪景很美。当雪纷纷扬扬地落在软软的雪铺子上时,她开头总是觉得很幸福。道路旁栽着两排松树,树干挺得笔直,只是有些树杈子也枯零零的,只剩雪积在上面陪着它。风携着绒毛编织着大地的毛衣,每一卷都是盛放且内敛的。一个纯白色的世界在一条小径上就见到了。

    她最后也失了兴致,每天只是走着。长长的雪路上留下一排清晰且轻巧的脚印。

    今天要去哪呢?她有点不想再去雪景式样的地方,今日见了水坝里的湖,广阔且静怡,温吞吞的太阳映射在湖面上,像是淡色的金桔。还去了座不知道叫什么的高山,雪更是飞扬在山麓和山峦间,包含她脚下厚厚的绵毯。远处的松树林笔挺在山间,枝丫都蒙上了一抹白,空气澄净静霭。

    晚上去白色恋人看看吧。她早就听闻了情侣与游客们总要去买点那儿的东西。那儿人烟躁动,但不嫌聒噪,她喜欢融到那温馨的氛围里去。

    夜幕在申时就早早来临,苍茫的天色刹那显现在头顶,雪却仍在下着,只是势头也渐渐小了。她搭车到了白色恋人,已经有许多情侣在门口合影了。金漆的招牌和情侣的笑脸一同定格在相机的闪光灯里。

    她一眼就瞧见了早就有所耳闻的心形灯饰,果然也见到了许多人们在那儿合影,他们依靠或虚靠着这个象征物,心里飘扬的不是纷飞的雪,是身边辛甜的可人儿。

    她有些沉醉于这个时刻。但她确实也不好意思加入他们,不论是身份上还是角色上,她都只是一个路过的人而已。

    她踢着路上的小雪堆,雪粒如泡沫般涌起,很快就湮灭在黑夜里了。她不自觉地走到了灯下,突然觉得有点冷。

    远处的章鱼烧在叫卖。她看了一眼店主和店员,无时无刻洋溢着笑,仿佛雪有一种该被其融合的魅力。她有点同情起雪了。它们总在出现,也总是消逝,眨眼到了初夏,它们就彻底被人们忘记了。那一片孤独且独特的雪花,总是在消逝。

    她看见了一个男子,应该有半百了,胡子邋里邋遢的,绒帽也没戴好,路过她的时候还瞧了她一眼,眼神却是空落落的。他在想什么呢?

    不好意思~

    她回过头,看见另一位男子。“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做一个对象呢?待会我要和我心爱的女子告白了。”

    她有点意外,但却也露出了衷心的笑容。当然可以。她对于这种演练的角色也不觉得突兀了,就像学校的剧本排练,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很快的排练结束了。她笑着目送这位奇怪且勇敢的男子离开,也给予了一些中肯的建议。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呢?一切都交给爱神大人吧。

    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离开了制工厂,却突然想起刚才那位中年男子,他空泛的眼神在她的心里、如雪一般印在了澄澈的湖面上。他又要怎么过今天呢?

    她走在空荡荡的街上,雪又渐渐大起来了。

    3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有珠山碰到她。

    在他第一次前往北海道大学时,就在校门口的林径上遇上了她。那时的她全身都穿着黑色的御寒服,一个人半跪在雪地上,似乎在松树下寻找什么。

    他经过她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到她恬静的脸绽放笑容的一瞬间——她捡到了一颗掉下来的松果。晶莹的雪片片粘在她的帽檐上。她身后模糊的阳光正好映射在半身上,带来一晃短暂持续的剪影。

    青少年的暗恋像树的枝丫积攒的雪,要有风才能纷纷扬扬。他尾随着她到了课室,才愕然发现不知她读的是什么,又是多大年纪。或许清晨的第一次相遇,也只是一次意外。

    喂,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讶地望向朋友。

    当然是脸色和眼神,哎。朋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读的是什么科目?是学姐还是同辈?

    ……不清楚。

    嚯!朋友怪叫着打了他一下。

    好些天没见到她了,或许更准确地说,自从那一次相遇后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他的念想却像路边的坑洼,积满了澄净白皙的魅影。他尽可能地依据当时遇见她的时间,早早地守候在松树下,他也准备了一颗松果,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对她而言有什么作用。直到懒懒的那抹光线温吞吞地挪到他的头顶,他才不得不离开。

    诶,今天去有珠山玩吧。他的朋友联系了他。

    可以。还有什么安排吗?

    可以再去其他地方玩下雪地摩托。

    于是他便和朋友们先去玩了雪地摩托。他们纵声高叫,双臂尽情在空中飞舞,雪花随着他们的激昂在空中无序的飞舞。他抽空看了看天空和四周,云雾和雪夹杂成含混不清的颜色,背后的太阳隐约映出七彩的光晕。他们开过的地方向外看,原先是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田埂,如今变成了广辽的雪原,只剩几根孤零零的麦穗在其中摆动。

    油污味太重了。他突然这么想到。

    他们最终提早结束了车行,决定还是先去有珠山。上了缆车后,他们逐渐地向更高的山脉前进。缆车的背后就是昭和新山,它的山顶仍残留暗红色的焦土,以及不时冒出的浓烟。那应该是银沼大火口吧。他心想。也许是在57年喷发过一次,他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了。

    他们到了中继站。朋友们高呼着要继续往上看看太平洋。但他却没什么兴致,最终在山腰上独自留了下来。雪又开始飞扬了起来,他的脸已经满是水渍。他往松林走去,看着脚下日渐堆厚的雪,内心却十分宁静。

    天色暗得太快了。很快的,成群的乌鸦飞过天际,远处的霞光由艳金色逐渐混入云雾和雪,变成了浓糊的橙黄色。远处的昭和新山还在吞吐着烟。他有些茫然地站着,雪跑进了他的脖子里。

    他们重新在山脚相聚并分开,他此刻已经准备回去了。在他正想着如何回家时,却突然看到了一黑色的身影,心猛地揪了起来。他追寻那身影到了偏僻的林径,那熟悉而陌生的背影突然在雪幕中清晰了起来。是她啊。

    她毫无察觉地走在前头,沿路还时不时望向其他的雪景。他觉得自己像个跟踪狂,但却不知道目的为何。他只是觉得,跟随着她的脚印,紧张鼓动的心也稍稍沉静了下来。

    她很快上了公车,他也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坐在了第一排,也不在意去哪。

    最后的光很快被雪幕和云吞噬了。林径外已经一片暗沉,前面途径的车子驶在前头,末两车轮划出两道清晰的雪痕,雪又随着它的前行而交错地在地上流动着。他逐渐失去意识,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末尾站抵达。

    他醒后开始懊悔起来,到了一个全然不知是何处的地方,可却也发现她也是在末站下车。她如同轻车熟路地走着,他也唯有继续跟随,直到了白色恋人的制工厂。

    这样的建筑他第一次见。虽然平日就有听闻这个地方的盛名,但没有伴侣的他也不曾来过一次。他看着她径直走进华丽的彩灯世界里,没留神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他没空留意,匆忙道歉后便继续跟了上去。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愈发好奇起她来 她既然没有伴侣,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他看到她略过了商店,挂满彩灯的木桥,很大的心形灯饰,最后站到了长明灯下,好像在等待着谁。但他却好像知道,她并没有谁可以等待。

    我要去找她。他突然前所未有的充满决心起来。命运在安排一切的发生,他要对她说一些话,尽管他们只是第二次见面。

    他逐渐向她靠近。但勇气很快像雪一样消融了。该怎么办?他失去了判断,脑袋像撞了柱子一样混乱。他突然上前,问到:你能帮我做一次排练吗?

    诶?什么排练?她惊讶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瞳在焕发着光。

    就是……关于告白的排练,因为我有心仪的女子……什么的。他完全不知道如何编好理由。

    噢。然而她信以为真,还非常热心地答应了下来。那么你就对我排练吧,正好我也有时间,加油,要表达出你的诚意和勇气啊。

    他听了这番话,也突然有了点底气,尽量把话放得低沉一些。那个……惠子……他随便胡诌了一个名字。

    她静静地看着他。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可爱。尽管我们并不是熟人,可……就觉得,能认识你这样的女孩特别的幸运……他看着她的眼睛,放弃了思考,雪花继续在二人之间起舞。

    我不知道……也许是一种感觉吧。就是即使我并不是很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可命运的使者却要把你在一个我最猝不及防的时刻带到我面前。我……我没有什么准备……但我却不想放弃这个机会。那个……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他直盯着她的双眼,雪和空气一瞬间凝固,他的心仿佛也跟着停滞,遥远的天际外,璀璨的银河突然坠入凡间,发出叮铃的震响。

    很好啊。她拍手鼓励起他来。非常诚恳和真诚啊,相信到时听到这番话的女子,哪怕不喜欢你,也会觉得很感动吧。

    他沉默了一会。那么你会觉得如何呢?

    嗯?我吗……我当然也觉得很感动啊,只是爱情什么的并不是那么简单啊,你能不能成功什么的……啊,我的意思是,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到时表白的时候说话不要结结巴巴的,然后带她到这里看看,相信你肯定可以获得爱情的。她面带微笑,像是在祝福。

    嗯。他看着她,心中涌起杂芜的情绪,一同那天和云雾般含混不清。

    这究竟算什么呢?他走了出来,看着飘了一天的雪,仍旧我行我素地在世间晃悠着,空气突然变冷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愚笨了?

    他看着天空,突然觉得雪就要大起来了。

    4

    雪停了。

    她站在登别伊达时代村的入口,还是裹紧了衣服但心情激动莫名。终于可以一个人好好看看这里了。她难得地抛下了所有人。

    时代村看起来还是如古时一样用山石所造,形成连绵的神社建筑。她迫不及待,先去看了传统的花魁表演。浓妆的花魁带着腔音舞动,和武士相遇,进行了经典的花扇投掷与“武士老虎与武士母亲”的活动,紧接着二人便勾起手指,相约在下一个时节将要再聚。她看得很是投入,仿佛从十七世纪延续至今,武士大人和那位尘俗女子能够再度相会。

    从剧场出来后,她看着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远处的大江户剧场她倒是没有再去,反而注意起站在江户剧场入口的忍者先生。他穿着单薄的黑色忍服,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身子缩了起来。她走到他的面前,好奇地询问道:

    忍者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

    等待像你这样的客人来和我拍照。

    你是真的忍者吗?那些忍术又是真的吗?

    真与假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在时代村里我就是一位忍者。

    您的工作一定很辛苦吧。天气这么冷,您还得穿这些。

    他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一个人来?

    啊,怎么突然在意这个?

    像你这样的姑娘通常不会独自来这儿的。这里除了游客和前辈们,也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或许是吧。

    雪的势头又大了起来,轻轻地落在忍者先生的帽檐上。他继续说道:你一定是为了逃避才来这里的吧。

    不愧是忍者先生。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才好,前路总是灰茫茫一片呢。

    他显然很意外。你还年轻,怎么会想这些?

    她轻轻地笑了下,如雪花般纯净。

    忍者先生说道:我不该劝你还年轻,不要想这么些灰心的事情。不过雪都还在下着,你又要担心什么呢?

    您说得很对。剧场的表演很精彩。

    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可真不这么觉得。她觉得忍者先生的面罩动了动,像是在笑。

    还有更精彩的呢。你抓紧时间去看看。另外,你不想和我合照吗?

    谢谢您的好意。她摇着头,又半躬致歉。比起照片,用眼睛记住您的脸更令人印象深刻吧。或许我看见的雪也总比拍下来的要好看许多。

    啊,或许吧。他仰起头望天,雪从遥远的天国降临,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雨。

    忍者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不重要,名字是最不重要的。

    ……

    嘿,发什么呆呢。大叔拍了拍他,他这才回过神来。别想了,今夜我陪你喝酒。

    他和大叔挨坐在一起,但他显然没有什么心思,反而对着屋外发愣起来。朦胧的红灯笼罩在居酒屋内,对外看去的雪变得妖娆起来,像是红莲的绽放与陨落。

    嗬。他转头看向大叔。没事的,死亡总要降临在每个人头上,只是没想到,她会先我一步而去。

    病症是突发的还是……大叔罕见地收敛话锋。

    潜伏期一过就很难治了。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的却还是清酒。医生们已经努力为她争取几个月了,很不幸还是回天乏术。

    喂,不要再想了。这种病本来就是不好治的。

    嗯,我一直十分清楚。医生和她,都在拼尽全力地努力活下去吧。

    大叔和他是至交。两人从同一个大学毕业,大叔去做了机械工程,他则是去当了教师。早前更认识了他的妻子,相恋结婚到得知患病,已经有十几年了。他清楚记得在白得煞人的医院里,他得知那一个消息后如坠入茫茫雪原,不见天日,搏动的心也在一刹那冻结。雪依旧在下着,点点落在窗上,休息室的白灯微弱地亮着,她从始至终面带微笑。她做了化疗程序,吃了他难以想象的止痛药数量,甚至仍在实验的方法他也冒险尝试。她秀丽柔顺的长发彻底消逝,她的脸色白得如新下的初雪。他不再见过她靠着自己站起来,也不再见过窗外的雪停过。

    喝点酒吧。喝了会好受一点的。不善言辞的大叔只能这么说。

    他的脸色在她病逝后便不曾再变过了。他举起酒,喉结鼓动着,吞下的不知是怎样的思绪。

    大叔遇到爱人离开世界,会有怎样的应对措施呢?

    我?我就比较直接了一点,一般都是拼命地喝酒,只想灌醉自己,让脑袋和心灵顾不上痛苦。只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他们不会想我,一直活成那窝囊样吧。

    那我算是一个窝囊废吗?

    废话,哪个正常人在亲人离世时还无动于衷?我只是告诉你,如果痛苦的话,就靠酒精先来麻痹自己,然后第以后继续去工作和生活,你总不想其他的亲人不快乐吧。

    ……

    应该要去找她的吧。他走在街上这么想着。

    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他曾记住她进过的教室,在下课后却只敢追问一个班的同学。

    那个……请问一下,班上那位总是穿黑色御寒服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噢,你是说叶子吧。你有事找她吗?她总是下课后第一个离开教室,不知道赶着去哪里。

    这样啊。他默默在心里念叨了她的名字。

    那这是为什么呢?

    啊,叶子同学的身体好像总是不舒服,所以经常很早就离开教室了。

    不舒服?他正在思忖,突然有一不礼貌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是谁?

    他吓了一跳。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位男子用敌意的眼神看着他。

    啊,不好意思……

    那就快走吧。男子毫不客气地驱赶他。

    诶,你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他出了学校,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寻找她。

    自己应该只是身处青春期,对女性有可笑的幻想吧。他不免这样想到。毕竟,他们甚至还没正式见过面。

    可是我知道她的名字了啊。

    他茫然地走着,突然在街道前方又见到了那个身影。他的心猛地又震颤了一下。结果当他认真去看的时候,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雪像是恶作剧的妖精,擒获和蛊惑他的心。

    叶子,叶子。他喃喃低语。如果不说是为了排练的话,提及她的名字并正式认识一下,应该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吧。只是,她为什么总是穿黑色的衣服呢?

    他抛开脑中的杂绪。今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或许真的要表白了吧。即使她根本与他不熟,可他觉得内心的声音催促着他这么做,甚至他冥冥之中觉得,这应该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准备追上去。

    5

    ……

    接下来要怎么生活呢?

    她看着天上飘下的雪,斜斜地飞在她的身上和脸上,脸一定冻得通红了吧。

    周围的街道十分宁静。雪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世界,正如她这一个渺小的人降临世界。人们总是欣赏着这纷扬的雪,也正如一片雪的消逝,一位默默无闻的人又要消失在这个好大好大的世界上了。她缓缓伸出手,脱下了一只手套,让一些雪花慢慢落在上面,冰凉的触感十分真实。

    当死亡的期限摆在眼前时,人才会开始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吧。她起初还担心自己见得不够多,吃的不够多,甚至没能好好谈一场恋爱。只是死亡和雪一样,没人能控制它们的到来吧。她这么想着,嘴角也就扬了起来,像对待雪一样对待死亡,像享受雪一样迎接死亡。

    ……

    他昏昏沉沉地准备上车,大叔却拦住了他。

    你喝的也不少了,还敢开车啊?

    没事,我还可以坚持。

    我喝的也挺多的,帮不上你了。冬季的话夜晚没什么人,总之你注意安全。

    他上了车,发动引擎,轰鸣声响起,他似乎闻到了一些油污味。

    她张开双臂迎接雪的降临。一阵微风吹过,雪像幼鸟一样栖息在了她身上,她黑色的衣服被洁白的雪盖住了,她像一位降临人间的天使。

    他把车开上街道。他迷迷糊糊的,神智并没有很清醒。

    从今天起,就要把握剩下的时间好好生活啊。她笑着看向天空,仿佛远方的的山川大海,浩瀚银河,都由雪敲开了通道,呼唤着她。

    他把车开向前,没注意前面有没有人。

    她忽然觉得身后的一道光骤然亮起,懵然地回头。

    他突然醒了过来,高呼着:不——

    ……

    她惊呼着躲开,原来是一俩货车的主人开得飞快,幸好她躲过了,好险没有受伤。雪沫在空中狂乱地舞动着。

    你没事吧——

    一声担忧的大喊传来,叶子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见他慌乱地跑来。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焦急地走到她的面前,关切地询问着。

    是那位排练告白的男孩啊。她释然一笑。没事喔,好险我有注意到。那个……她看着他说道:你怎么在这儿啊?没和你心爱的女孩告白吗?结果怎么样?

    我……他这才窘迫起来。其实……

    她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啊,其实那只是我随便说的而已。

    诶?

    你叫叶子对吧?其实我是你的同学,早就想要认识你了,只是没有什么机会。

    叶子这才注意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原来如此,只是……她有点突然明白了什么,感觉脸突然烧了起来。

    不可以吗……他突然感到哀伤。还是太着急了吗?

    并不是不行。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雪在两人间嬉戏飞舞。

    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啊。那个,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你,但我愿意陪着你一起了解啊。那个,时间什么的都无所谓啊,我们反正都会死啊……他语无伦次,心底开始后悔起来,也为自己的愚笨着急。

    叶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雪越来越大,粘得两人的帽檐和脸到处都是。她笑着说道:嘿朋友,一起去避下雪吧。

    诶?他惊讶地看向她。

    不管怎么样,先努力生活吧。她在心里纯良地想道。爱情什么的……诶,再考虑吧……

    哦……他慌乱地跟上她。两人在漫长的雪地上留下了两对清晰深刻的脚印。

    ……

    他停下了车,街上没有任何人。他突然想起了叶子经常说的那句话:要努力活下去啊。

    白色恋人的那位女子……只是幻觉吗?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他和叶子在此第一次相遇。他之前一直未能理解,为什么叶子会突然答应和自己先做朋友呢?直到想起叶子病床前的微笑,和她最常鼓励自己的话:无论如何,请务必好好活下去啊。

    无论如何,请务必好好活下去啊。

    雪仍旧在下着。他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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