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有这样的体验:脑海中偶有美妙的灵感火花,一旦用文字写下,便觉得少了几分味道,那种瞬间的美妙已不复存在,那灵感也像变了一副面孔,凝结在纸上,成为呆板的符号。每到此时,便觉得人类的语言是如此贫乏。
而对于那些就算描述得再精细都无法表述的意象,则只有靠诗来表达,靠寥寥数语来使人体悟和意会无法言说的意象。越抽象,含义越宽广,每个字承载的越多;越具体,含义越狭窄,每个字承载的越少。但我发现,还有比诗更具威力的文字表达。
举个例子,“我很难过,因为她离我而去,不再回来”,这是普通的表达,很具体,意思简单明白; “人已去,孤影怎成双”,这是诗意的表达,凝结出一片想象的空间,蕴含了更多的情绪。
“X”,民间口语的表达,仅一个字,却五味杂陈,极具张力,令人细思极恐,唏嘘不已。嗔怪,怨愤,调笑,忧伤,轻蔑,无奈,鄙夷,绝望,焦躁,痛苦,这种种情绪,都被捏进这一个字里。所以,民间口语在表达时,有时竟比诗更具威力。
《水浒传》能在文学史上有一席之地,就靠它精美的民间语言。民间的,是最生动的,最有生命力的,最美的,它是生命最本源最真实的折射。 但若再进一步,任何文字都无法言表时,那只有音乐了。所以,字越少,张力越大,少到极致,便没有字,那就是音乐,音乐是最抽象的语言,但同时也是最具表现力,最具张力的语言。
例如我国伟大的音乐作品“最炫民族风”,单单是前奏一响起,便能在我脑海中展现出一副画面: 空地上一片热火朝天,在优美的旋律和动感的节奏中,舞者们迎着灰尘,尾气,雾霾,翩然起舞。空地周围,路人,摊贩,乞讨工作者,遛狗的大爷,带孩子的妇女,发小广告的,送快递的,下班的,放学的,各自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一切都井然无序,像一出每天都会上演的戏。
突然,变故陡生,人群间躁动起来。这场躁动以空地为中心辐射扩散开来,广场舞变成了广场武。 中国的街头从来不缺少演员,更不缺少观众。衣冠楚楚者,形容猥琐者,趾高气扬者,目光呆滞者,高挑的,佝偻的,吃着烤肠的,叼着香烟的,心事重重的,无所事事的。围观的人们不明所以,看不透剧情,只是看个场面,看个气氛,但也聊胜于无。
因此,原本腿脚不灵光的突然步履轻盈,眼神不好使的瞬间目光如炬,气定神闲转而焦急热切,漫不经心变得聚精会神。于是,用手机拍,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记,总之不能白来,要留给自己一篇图文并茂,有声有色的总结,作为日后的谈资。对于国人,冷不丁的一场免费大戏,总比掏钱买票在剧场里看的戏更吸引人。国人极具乐观精神和创新精神,能把一出悲剧看成喜剧,把一出闹剧看成正剧。总之什么剧不重要,重要的是给贫乏可憎的生活添点佐料。
这时,城管,警察,终于参与进来,气氛更加热烈。当一起事件有了公家的参与,便上升了高度。从而,有人有恃无恐,有人骑虎难下,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而冰糖葫芦,棉花糖,烤红薯,手套袜子,睡衣内裤,手机贴膜,起名测字,瞬间销路猛增。销路畅通的同时,道路却堵的严丝合缝。于是汽车喇叭声,叫骂声也参与了进来。就此,横横变出了一处嚣攘的集市。
再沸腾的水也有冷却的时候,再大的事情也有平息的时候。当演员和观众都累了,演戏的和看戏的也就慢慢散去。而当戏台逐渐冷清下来,一些迟到的,还不知道剧情的人仍在意犹未尽地打探,对着满目凌乱流连忘返。看了个结尾,却不知来龙去脉,就仿佛隔靴搔痒一般。终于,经过零星的转了无数手的消息和素材,拼合出了浇灭自己好奇心的答案,这才满意的离去。
所谓人去楼空,野兽走粪便留。场面转为安静,又恢复了井然无序,只剩下遍地的浓痰,果皮,烟头,包装袋,还有节操。
音乐戛然而止,“最炫民族风”的曲调仿佛还在我耳边鼓荡,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幅画作——《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展现了宋代的都市风貌,而我好奇的是,如果为当代都市画一幅《清明上河图》,会是何种景象?也许,正会像以上我脑海中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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