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从戎十八年,
父影如山驻心田。
军魂铸就神炮手,
人生正义有肝胆。
这是我为父亲写的一首诗。人生中人与人之间,总会有无数次的别离,而离开世界的别离,每个人只有一次!光阴荏苒,一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一年了。但是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依然感觉犹在昨日。
父亲身高1.76米,相貌英俊,眼睛大而有神,我小时候很怕父亲,但是他从未打过我。父亲十六岁就去杞县县城的高高山机械厂当了一名工人,小小的年纪就抡起了大铁锤打铁,多少年以后,他还指给我看手上打铁时被火星烫伤的疤痕。他有强烈的上进心,工作之余,常用毛笔练习书法,他的书法俊秀潇洒,在那个时候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还经常用粉笔在工厂的宣传栏上写宣传稿,按理说,从农村走出来,当一名工人,在许多人看来应该满足了,但是,他志不在此,三年后毅然参军,这应该是受我爷爷的影响。爷爷本是地主家庭,却能放弃优越的家庭环境,跟定了共产党,选择了出生入死的革命,先后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枪林弹雨的战场洗礼,使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干部,遗憾的是爷爷牺牲在了共和国成立的前夜。现在翻看地方志《杞县志》,可以看到一个先烈的名字,杨书典,牺牲时间是一九四八年,职务是连长,杨书典就是我的爷爷。
父亲所在的部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第一军,号称天下第一军。第一任军长就是赫赫有名的独臂将军贺炳炎,第一军原属贺龙元帅的部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历史最悠久的部队之一,其历史可追溯到1930年。在解放战争期间,第一军共消灭国军共计104227人,占领县以上城市51座。1952年12月,第一军参加抗美援朝,1953年停战后驻守朝鲜,直到1958年才撤军回国,驻防河南省开封市,属于武汉军区。1962年,第一军前往福建省执行紧急战备任务。父亲说,当时全军战士都剃光头,喝战备汤,准备打仗,后来战备取消。1975年,第一军与属于南京军区的第20军换防,父亲所属高炮团被调到浙江嘉兴东大营驻防,那时我们全家随军,也到了浙江嘉兴,我是第一次去游览了党的一大会址——南湖画舫。随后父亲带我们全家游了西湖,那是我第一次游西湖,至今还记得,在虎跑泉边骑石老虎上照相的情形,父亲很疼爱我,还给我买了一个玩具小手枪。四十多年后儿子小强在郑州商业技术学院上学,学院让他在西湖的酒店实习半年。2018年10月国庆节,我和妻子一块再次来到西湖边 ,与在这里的儿子团聚,我想,如果父亲健在该多好啊,我们可以一起重游西湖。
父亲在十八年摸爬滚打的从军生涯里,一不送礼,二不宴请,三不拉关系,四不搞歪门邪道,全凭他一心为公,专研高射炮业务,获得了上级的赏识,从一名普通的战士,职务历经班长,排长,连长,司令部参谋。父亲的成长经历完全诠释了,毛主席领导下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提拔干部是——任人唯贤。
父亲讲政治,爱学习,学习《毛泽东选集》和马列著作如饥似渴,许多马列主义重要理论都能背诵,在部队的战友们都真心佩服他的理论素养,送他称号“小列宁”。后来父亲转业到地方,仅他的理论书籍就拉走了满满两大箱。受父亲的影响,我也认真学习了《毛泽东选集》1-5卷。
电视剧《炮神》在央视热播并夺得收视冠军,讲述的是八路军战士杨志华,成为炮兵里的“神炮手”,他弹无虚发,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给敌人以很大的杀伤力,被誉为“炮神“。那毕竟是电视剧,虚构的故事,而我的父亲是现实中真正的“神炮手”。父亲是高射炮兵,在当时导弹还没有投入使用的时候,防空全靠高射炮,父亲的高射炮实战水平,在多次演练比武中都是名列第一,有一次因父亲回家探亲没能参加军事大比武,结果离开父亲的指挥,高射炮就没能命中目标,这可以凸显父亲的技术核心作用。在全国性的武汉军区大比武中,他打下了模拟飞机,他创下了六发炮弹命中四发的记录,破了全国的高射炮命中记录,可以说是名扬全军!被《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予以报道,武汉军区给父亲颁发“神炮手”荣誉证书,军区要把父亲调走,可惜高炮团不放父亲走,父亲因此错过了升职的机会,这是父亲一生的巅峰时期。
父亲能在高射炮比武中拔得头筹,获得“神炮手”,有他自己在实际训练中的独到经验,根据这个经验他有了新发明,按照他设计的方案,可以使高射炮打飞机精确度再提高百分之十,他把这个发明创造报告给上级,遗憾的是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但是几年后,父亲按照上级要求去到别的军区参观学习一种新发明,据说是高射炮上的技术革命,他一看,就楞了良久,原来这个发明,与他的发明不谋而合,父亲的聪明才智由此可见一斑。
父亲也算命大的人,他一生有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一九七一年,他在开封军分区服役期间大病一场,眼看一个病房的同类病人一个一个死去,他也顿感去日无多,与家人写信说明了自己已经病危,有一种新药“垂盆草”来临了,他服用后,竟然日渐好转起来,算是逃过一劫。
另一次,发生在一次军事演练事故上,父亲去一个打靶场,突然一阵“炮雨”从天而降,躲也无处可躲,藏也无处可藏,他就以军人的姿势立正,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居然幸免于难。事后得知,原来几十公里处有个某炮兵部队在搞实弹射击,以为这个地方是无人区,也未通知,父亲在附近的地面上看到很多炮弹孔,在弹孔处挖了一米五才看到弹头。
第三次,我父亲有次体检,医生问他以前肺部有过不适应吗,他回忆了一下说,确实有过体质最差,咳嗽出虚汗的时期。医生告知他曾经得过肺结核,现在已经痊愈,病灶已经钙化了,可以从仪器上检查出来钙化点。肺结核,现在不算病,而在那个年代会要人命。父亲是不经意间得了要人命的病,不经意间靠自身的免疫痊愈了。
父亲在军队里被提干的消息传回老家,都对我父亲刮目相看,那个时候,军人地位高,荣誉比金钱还重要,家里的亲戚和朋友来找他,他都会倾力相助。他回忆说,当时农村人很贫穷,得病看不起,得了大病,只会听天由命,老家的一位姓方的村民得了重病,找父亲求助,父亲让他住进了开封军分区155医院,按照军人家属待遇,并且是免费医治,后经军医精心治疗痊愈,等于救了他一命。这个姓方的村民至今健在,而我的父亲却逝世十一年了,这个姓方的村民之子,后来做了国家干部,官至县人大主任,正县级别。
1978年春,父亲转业到地方粮食企业任职,还由他牵头,筹建了一个大型面粉厂并担任厂长,在筹建期间,他和工程师一起现场勘查,一起规划图纸,日夜操劳赶进度,面粉厂很快就投入生产运营,由于管理有方,父亲领导的企业员工人心齐,干劲足,当年就实现了盈利,还给员工发了福利,可是父亲调走后,由于后任厂长管理不善,后来面粉厂倒闭了。
我常常思考一个问题,毛主席领导的军队为什么能征善战屡建奇勋?从父亲身上我看到了答案,首先,那个时候没有腐败,其二,军人都信仰毛泽东思想。其三,讲政治,军纪严明,执行命令不打折扣。父亲这一代的军人,是被毛泽东思想培育出来的。后来转业到地方,他看不惯吃喝和送礼的腐败现象,父亲虽然是军队干部,但是他没有利用职权谋求过私利。
父亲退休后和我住在一起,一直到去世。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无话不谈,甚至还聊到父亲百年之后,父亲说:“你喜欢文学,爱写,我死后,你就给我写一篇追悼的文章吧”。 我所住的院子很大,院子里的蔬菜和果木,都由父亲亲自种植和灌溉,连邻居都来吃家里的蔬菜,他和两个孙子朝夕相处,其乐融融,虽然那个时候日子不富裕,可是过的很开心。父亲经常去接送孙子,成了他退休后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有一次,还记得儿子小强两个小手拉着爷爷的大手打提溜,央求爷爷带他去超市,大声说什么都不买,但是,到了超市,拿起东西就跑,虽然贵,父亲还是高兴的付了钱,回家后见到我,叙述小强“骗”他的经过,边说边哈哈大笑。我想,这就是天伦之乐吧。
到了2007年夏,父亲常常说腰酸,而且畏寒怕冷,就让他检查身体,发现得了糖尿病,这个病他心理上不能接受,但是还是吃了降糖药,可是服药后,他又说心脏不舒服,而且消瘦的厉害。虽然我感觉那里不对,但是没有往坏处想。不幸还是来临了,大姐陪同父亲检查身体时候,发现了膀胱有肿瘤,医生说怀疑和周总理一样的病,建议切片检查确诊,我的大脑轰鸣了一下,因为种种迹象表明,父亲这次凶多吉少。我记得第一次去淮河医院检查身体前,父亲精神还行,我强作镇定,还给父亲买了一个烧鸡,拿出来我放的好酒,让父亲喝,他也很坦然,喝了三两酒。到了医院进行了一系列检查,抽血,拍CT,每一项检查都让我忐忑不安,总抱有侥幸心理,还对膀胱肿瘤做了切片检查,而检查结果不能确定是恶性肿瘤,医生说要动手术,我反对动手术,理由是检查结果显示父亲有心脏病,无法承受,而手术医生却说没事,在与两个姐姐商量时,我是坚持保守治疗的,保守治疗就是只服药,不动手术。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大家当时都强烈反对我的意见,在动手术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痛苦的,那个时候我才体验了手术前,签字的过程是多么的痛苦,哥在外地,签字由我来签,我在想,这个字我如果签了,也许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谁曾想,真的与父亲竟成永诀!哥回来后知道了,也埋怨我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是我一生的痛,我为什么不顽强的坚持保守治疗呢?那个时候,父亲是早期啊,哎,现在回忆只有懊悔。
癌症,要在过去,医生看到这个结果,往往都说,拉回家吧,想吃什么吃什么。现在的医生不会这么说,而是要求尽快动手术。手术后,父亲忍受着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剧烈疼痛,他疼的全身冒汗,一度昏迷不醒,我一直守在父亲病床前,一夜不敢合眼,身旁无人替我,情况一度危急,我把手术后父亲的体征情况告知医生,医生在当晚发来了病危通知书,我当时的心里是万分悲痛的,在度过艰难的几天后,父亲转到心血管内科,氧气一直未断过,输液的管子用黑色包裹,医生说输的液是扩张血管的药,不能见光,因此需要用黑色裹住输液管,大概二十多天后,医生告诉他,什么时候不用吸氧气管,就可以出院了,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父亲急于出院,没有几天,他说可以不用吸氧气了,当晚父亲要洗脚,我给他端来热水洗脚。主任医师说,父亲病情稳定,可以出院了,我们全家都非常高兴,但是奇怪的是刚刚回到家里,父亲的病情又严重了,感到吸不进氧气,我去县医院拿来氧气吸上,还是不行,就叫来出租车,由于天晚,就住进了县人民医院,刚刚住院那几天,父亲还很清醒,我记得非常清楚,妻子带着两个儿子晚上来医院看望他,当父亲看到自己两个孙子来看他的时候,父亲说不出一句话,却笑了。随后,病情日渐恶化,医生天天追着我,要我写承诺书,生怕父亲去世,我会当“医闹”找他索赔,哎,现在想想,泪水又止不住的落下来。家里的亲人都来了,我是亲眼目睹了父亲去世的最后一秒。在父亲临去世前,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嘴上起了泡,我给父亲刮胡须,他已经进入弥留之际了,还在配合我刮胡须,我在给父亲刮胡须的时候泪如雨下,在场的亲人目睹现场,都纷纷落泪,从父亲查出病,到去世,仅仅一个月,父亲去世时,寿六十六岁。在陪同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感觉父亲话语很少,也无遗言。古语云:子欲养而亲不待。而今思念父亲,唯有泪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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