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村西是一所小学堂,小学堂的西边是一片菜地,菜地的中间有一眼老井。
老井有多少个年头了?村里似乎没有谁记得,也不见谁曾经问起。老井幽深透亮,青苔到底,若趴在井沿探头,会感到满身的寒意。老井没有浪花,没有喧哗,日里夜里守在田里。白天,会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来此挑水;夜里,会听到井底有青蛙的叫声。
守井的是一位老人,无儿无女,性情开朗,脸上写满岁月的痕迹,为人慈祥。老人的两间小屋依井而建,井旁两株嶙峋的葡萄,枝枝蔓蔓遮满了屋檐。春天,老藤嫩叶,一片生机;秋天,果实累累,惹人爱怜。
井旁是一棵老柳,树干高大,枝条婆娑。老人在一侧枝的杈间捆住一根竹竿,竹竿的前端挂一水桶,后端系一等重的石块,就是一副天然的打水工具。巧妙简易的杠杆原理,好用而且省劲。每天每天,老人就在那浓浓的柳荫里打水浇菜,一下一下,永不疲倦。每次都是那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号子,但敞亮而且干脆。清冽的井水从下面哗啦上来,汩汩地流进水沟,又欢快地向远处涌动。
园里都是一些家常菜。红的辣椒,紫的茄子,满架的豆角,整畦的韭菜。菜地的四周,是爬满地的冬瓜和西瓜。瓜熟季节,夕阳西下的时候,小学堂的孩子们会小鸟一样地从校门里飞出,在菜园里嬉戏玩耍。老人便会笑眯眯地拣两个熟透了的西瓜,在葡萄架下招待他们。每逢此时,常常会引得路上的行人驻足,和正忙碌的老人打打招呼。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这是孩子们从课本上学来的句子,却在老人的身上找到了乐趣。“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看着老人一上一下把水打上来,那水又慢悠悠地漫向绿油油的菜地,孩子们的心里真是惬意极了。
多少年来,无论多么干旱,井水从不见干涸。在老人的侍弄下,这一方小小的菜地,满足了人们的口腹之欲;风里雨里,老人自食其力,也给这片天地带来了欢乐。冬季闲的时候,老人会给水井加上一个自制的盖子,只在中午天暖的日子里打开。虽是冰天雪地,井水捧在脸上,竟然会凉爽而又有丝丝的暖意。
陪伴老人的,还有一只黄狗,高高大大但优雅而且温顺,从不伤及到访的大人孩子。或者静静地趴在老人脚下,看老人从井里汲水;或者摇摇尾巴,跟在主人身后,看老人一下一下剪夜雨后的春韭。
老人离世的时候,是一个大雪飘飞的日子。一夜大雪,盖住了那眼老井和老人的小屋。早起的人们忽然听见那只黄狗不安静的叫声,当打开门时,老人已经安静的走了。除了那眼老井和这一片菜地,什么都不曾留下,也没有一言一语。
三天后,老人被葬在了菜园西北角的一处高坡。后来听人说,那里正是老人的祖传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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