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闻此言,顿时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一阵发昏,后退两步,差点撅过去。
“二哥……二哥……”王敖忙扶住了王敬。
司姚吓了一跳,忙走了过来,紧张兮兮地拉住王敬的胳膊:“你……你要不要紧?”
王敬胸中怒火燃烧,突然一拳捶在司姚脸上。
司姚不防,蹲坐在了地上,准备站起时,觉得鼻子好疼,伸手一摸,两个鼻孔竟都在出血。
“你……你居然敢打我?”司姚咆哮着。
几个丫鬟忙来扶司姚,又拿手帕擦鼻血,一阵忙乱。
王敬恨不得将司姚千刀万剐,哪能一拳就收手?他随即挥起手中的手杖,又朝司姚打过去。
司姚吓得大叫起来。
丫鬟们拼命阻拦,都朝外喊着:“快来人啊!驸马要杀公主!”
王敖眼见外面侍卫冲了进来,忙拉住王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不如先去问问莳花馆把人埋在了哪。”
王敬点头,于是两人掉头往外走。
一群侍卫持剑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对王敬动手。
“闪开。”王敬厉声吆喝,只管推开侍卫们走了出去。
司姚朝王敬背影大吼:“你给我站住!”
王敬、王敖都不理会,反而走得更快。
出了宫门,王敖又对王敬说:“莳花馆可不近,我们最好就近借两匹马,再赶过去。”
王敬却应声道:“我在永昌这几年极少出门,许久不曾骑马,早就生疏了。你借一匹马便好,我与你共乘。”
王敖点头,就去附近寻来一匹马。
走在路上,王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公主说桃叶已死,不知是真是假;一会儿又想起王敬在安寿殿参拜太皇太后那个情景,实在有点离谱。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王敬不正常。
他回忆起,王敬刚到家、下马车时,先是原地伫立了挺长时间,而后在玉儿来打招呼之后,王敬才走来发声,好像反应迟钝似的。
他还回忆起,昨晚去探望母亲,王敬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之色。
这几年萧睿急剧消瘦,每个来看望的人都会吃惊不已、感叹一阵,而王敬与母亲四年未见,见到时怎么会面对母亲的变化那么平静?
他们到了莳花馆门外不远处,刚下马,就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迎了过来,挽住王敖的胳膊:“这不是王家三公子么?”
她们又看到拄拐的王敬, 揣测着:“这位……莫非是驸马爷?”
说着话,姑娘们也来拉王敬。
王敬从未涉足过风月场所,对这般热情感到十分别扭,忙推开了这些姑娘,乃问王敖:“你与她们很熟?”
“不是不是……我以前就来过一次,还是被一个朋友拖过来的,我可从不曾在这儿过夜……”王敖解释的样子有点紧张。
王敬半信半疑,也不大理会这些,只要求着:“我不进这样的地方,你把老板叫出来,就在外面问话。”
王敖点头,于是陪笑着向姑娘们说:“我们还有要紧事儿呢,烦请姐姐们把你们妈妈叫出来,我二哥有话要问。”
姑娘们觉得十分无趣,只好进去叫妈妈。
老鸨得知是驸马来问话,赶紧出来,就在门外满面堆笑地向王敬、王敖请安。
王敖便问:“一个多月前,公主是不是将一个叫做桃叶的姑娘送到了你们这儿?”
“桃……桃叶?”老鸨好似丈二的和尚,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好像不太记得……”
王敬听得出是推脱之辞,感到十分可气:“公主有没有来送过人你都不记得吗?难不成要我们把你带到公主面前对质?”
“有有有……”老鸨为难极了,她之前已经跟公主的管家赵四说过桃叶跳楼死了,现在哪好改口,只得硬着头皮扯谎:“她……她跳楼死了……”
王敬已经猜到老鸨会这么说,为辨真伪,他只能刨根问底:“埋在了哪?”
“埋……”老鸨看了看王敖,又看看王敬,舌头又如打结了一般:“我……我想不起来了……”
王敬的目光仍旧无神,冷冷问了句:“若实在想不起来,不如请你去我们家慢慢想,如何?”
老鸨听了王敬这句话,更吓得胆战心惊:“不……不用,我想想……我再想想……”
左右踌躇着,她低声问王敖:“那桃叶姑娘,究竟是驸马爷的什么人?”
王敖不知该如何描述桃叶的身份,随便给了个相对合理的答案:“她是我二哥的妾室。”
“驸马爷的……妾室?”老鸨这次彻底懵圈了,若说桃叶没事,便是欺骗公主;若仍然继续谎言,便是得罪驸马。
“哎哟……头好晕啊……”老鸨忽然两眼往上一番,向后昏倒在一个姑娘肩上。
“不好了,妈妈老毛病又犯了。就请驸马爷和三公子改日再来问吧!”几个姑娘忙忙扶着老鸨回去,躲开了王敬、王敖。
王敖见如此形状,料想那老鸨必是装晕。
他顿时感到安心了许多,跟王敬分析着:“来之前我就在想,莳花馆经营多年,从来没出过逼死姑娘的事儿。更何况桃叶姐姐异于常人,哪能轻易死去?这么一看,我更觉得,他们必是不小心让桃叶给逃了,然后无法对公主交差,索性就说是死了。”
“可是,她如果逃了、自由了,为何不来跟我们说一声?”王敬仍然忧愁着,充满疑虑。
王敖瞄了王敬一眼,想起桃叶吐槽的那些话,忍不住讽刺了王敬:“反正你又不关心她,她不论去哪,还犯得着专程来告诉你么?”
王敬低头,默默转身,拄拐往回走。
王敖牵着马走在一旁,就质问起王敬来:“我听说,你俩在永昌拜了天地,你究竟是不是真心娶她?”
王敬不答。
王敖看着王敬不言不语、只是走路,不由得替桃叶生气,嚷嚷着:“你要是不待见她,就别占着位置、耽误她青春!有人喜欢她很多年了,就等着你腾地儿呢!”
王敬突然停住了脚步。
王敖也随之停步,心里一阵不自在,他想,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不太合适。
“你说的人,是陈济吗?”王敬终于发了声,却又摇头:“不成。他若觊觎桃叶,我就更不能腾地方了。”
“啊?”王敖愣住了,竟不知如何继续这番谈话。
他呆呆看着王敬,只见王敬收了手杖、慢慢上马,自始至终都不曾把目光投向自己。
王敖只好也上了马,无精打采地勒住缰绳,寻路走回了家。
夕阳落山时分,他们在司徒府后门下马,只见后门大开,王敖想叫个下人把马牵走,却连一个守门的人也不见。
家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王敖快步进了后门,只见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杂乱碎片,或是瓷器花瓶、或是玉石翡翠,连同折断的花草树枝,一起散落在地上。
王敬也走了进来,一脚踩在了一个碎瓷片上,脚底的疼痛让他差点摔倒。
王敖忙扶了王敬一把,他又一次注视了王敬的眼睛:“二哥,你看不到地上这么尖锐的瓷片吗?”
王敬没有说话。
王敖又看了一眼狼狈的院子,想起了公主刚嫁过来那个夜晚,因王敬新婚之夜出门寻前妻,公主让人将院中能砸之物全部杂碎,就是眼前这个场景。
可不同的是,那次公主砸了东西后就去睡觉,周云娘带着下人们收拾了半天。
这次同样的一地杂碎,却没有一个下人。
王敬和王敖往里走了一段,隐隐听到西院有哭声,心中都警觉起来,就往西院走。
果然,几乎所有人都在西院,到处都是一片呜咽之声。
有几个丫鬟看到了王敬、王敖,都哭喊着:“二公子、三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
王敖忙问:“是公主来过?”
随着王敖的声音落地,萧睿的房门被打开。
玉儿从屋内跑了出来,奔到王敬怀中,大哭着问:“爹爹怎么才回来?祖母刚才一直都在念叨你……”
王敦也出现在萧睿房门口,泪眼模糊地瞪着王敬、王敖:“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
王敬听得心里发慌,他拉住玉儿,声音颤抖起来:“你祖母……她……她怎么了?”
“混账公主刚刚来,朝祖母脸上扔了一把辣椒粉。没等到大夫赶来,祖母已经上不来气了……”玉儿说着,痛哭不止。
王敬顿时感到心凉了半截。
王敖慌慌张张奔到萧睿房门前,还未进门,就被王敦一巴掌打得跌在地上。
“你不是为母亲才学医的吗?母亲需要你的时候,你死哪去了?我到处找你不到,从外面找大夫回来,你觉得还来得及吗?”王敦咆哮着,眼泪横流。
王敖已经明白,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从王敦身侧挤进房门,一眼看到周云娘和一双儿女王耿、王环都哭得如泪人一般,而萧睿静静躺着,面色如土。
他的脑袋像是被五雷轰了一样,他想起昨晚母亲还在期盼着与相别十数年的父亲团圆,而今再没了机会,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王敬听着王敖的哭声,也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
王敦过来,照样也是一个嘴巴,打在王敬脸上:“你那么有能耐对公主动手?你怎么没本事护家里周全?”
王敬被玉儿扶着,没有摔下去,他只是站着,面无表情,像一个空壳。
王敦指着屋内的王敖、又指住屋外的王敬,痛心疾首:“你、你们成日嫌我太过迂腐,你们看不上我的「识时务」。我倒想问问,你们那么有脾气、有个性,谁能撑起这个家?”
周云娘从房内走出,劝着王敦:“别说了,他们也和你一样心痛,他们也不想这样……”
王敦却打断了周云娘的话,吼声如雷:“他们都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他们都是害死母亲的帮凶!”
这两句话,如同利剑劈在王敬头顶上,他一瞬间想起了太多:满堂娇的被迫离家、无辜惨死;玉儿的毁容、未过门已被夫家嫌弃;桃叶的失迷无踪;母亲的性命……
“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王敬低声问了这么句话,也不知是在问谁,他突然大笑起来,大笑不止。
玉儿看着,害怕极了:“爹爹……”
众人目睹王敬癫狂的笑,都有些心惊,只见他仰天大笑,笑声传向四方,未几,又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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