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年前把深圳的工作辞了,回家待业到如今,准备参加考试做回她的教师本行。她在许多城市工作过,也换过几份工作,然后她笑笑地对我说:我要做回老师了。听起来云淡风轻,声音坚定犹如她以前的每一次决定。
由于爸妈已经外出工作,念大学的弟弟早已开学,她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经常在微信里跟我聊起她在家里的生活。天气晴朗,上午把书桌搬到院子里,绿荫掩映下看书刷题,下午就跟堂妹上山采三月泡儿,或是去田里捡田螺,偶尔去赶集买些荤菜,日子宁静平淡,她却乐在其中。
上个周末我和uncle开车去看她,她欢喜极了,一大早去集市买了我最爱的猪蹄,赶回来又把院子和通向家中的小径扫净,上上下下沿着之字型大长坡往返扔掉收拾屋子产生的垃圾,边忙活边给我发语音,笑嘻嘻并夸张地说这是按照最高领导的待遇迎接我,把方圆十里打扫干净,不让我的鞋沾一点泥巴。她总是这样,苦中作乐,跟我心中她素来坚强乐观的形象毫无二致。
两个小时的车程,沿途环山绕水,从高速到国道,从省道到乡道,路越来越窄,弯度越来越大,坡度越来越陡,没有柳暗花明,只是一重重连绵不断的山头,看不见尽头。我们大山的孩子本应司空见惯这种场面,可是这种山路十八弯和四十五度角斜坡的路段还是非常值得我们“尊敬”的,对此我和uncle面面相觑,打起了一百分的精神如临大敌般谨慎小心。
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们抬头看见对面的山崖上竟然有人家,只见层峦叠嶂中有条蜿蜒的小道由下而上,我们不禁感叹村民们的辛勤和幸苦。如此之绝境,竟然有人家。
抵达,毫无意外地开始攀爬,我高中来过芳姐家,但是真的对这段攀爬路径毫无印象,芳姐解释说当年我们走的是小路,这段水泥砌成的大道是后来有的。一直走到了家中,都没有勾起我的一丁点回忆,uncle说那时候正值青春活力不记得这些山路之劳苦奔波部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傍晚时分,院子里被一盏小黄灯发出的朦胧微光所覆盖,抬头望去能看见满天繁星,4月底的山上还是会有几分凉意,但是已悄然被芳姐的吉他声散去,我主唱,芳姐变换着手指按着各种和弦配合着我,就这样伴着清风,我们在这宁静的山村里唱出了内心深处平淡美好的音符。
乡村的日子总是心满意足的,总是被许许多多的细节所填满。
我跟芳姐睡,推开木门咯吱响的小房间,让我忆起了上次来她家,我们俩也是睡在这个房间,还因为一直说话闹腾到深夜,最后被芳爸喊话早睡才终止的。突然间记忆就像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在脑海里展开,原来过去了十年了,我们依然是那个可以睡在彼此身边的同学,一切犹如昨日般,我还能听见我们俩在床上窃窃私语又哈哈大笑的声音。
芳姐,她以前没有在月光下随意弹起心爱吉他的一副迷人的模样,她也不会跟我谈着天南地北的所见所闻,然而她还是拥有着麻利地烧着柴火煮饭的身影,她也还是那个会知道我喜好并配合我喜好的同学。
临走前的一顿饭,我终于忍不住说我们在院子里吃饭吧。
暖洋洋的春日照拂在皮肤上,我们把陈旧斑驳的餐桌搬到了太阳底下,uncle提了三把木椅子出来,我和芳姐把散发着热气的饭菜端上桌,忙碌的影子在地面上变幻移动,只待我们坐下,地上的影子才巍然不动地举着饭碗感受美味的菜肴。
院子前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竹林的间隙能隐隐约约看见对面山上的人家,阳光散落在竹叶上形成一圈圈光晕,随风荡漾明暗变幻,时而光芒万丈刺眼,时而逆光清新柔美。
突然想起来时路上望见的山崖上的人家,我向芳姐询问,芳姐说她外婆就住在那个村落里。芳姐还回忆道当年我来她家,她要去外婆家,她叫我一块,我死活不从,只愿意待在她家里等她。我忍俊不禁,原来懒惰是我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坚持。我又问,那时候我可知道你外婆家住这么高,芳姐摇摇头,我感叹一声,那我还是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嘛!
我们在闲谈,曾几何时我们都觉得只有大人才会这样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转眼之间,我在慢慢做着小时候父母做过的事情,流逝的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已经被不断向前行的齿轮抛在身后,回忆里都已经开始模糊了。
我们的车停在村子里的一个平坝上,坝边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我们依靠着栏杆在等着汽车的热气散去。芳姐又说了许多话,uncle说,热气散的差不多了。芳姐说,应该还没有吧。我和uncle笑着回应她,再怎么散我们也是要回去的。
我们说了再见,又说再见,我问芳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见到她,她说等她考上工作了就可以了。
回去的路上,uncle说芳姐一个人在家,我们来了她开心,我们走了她自然舍不得。
是呀,送别人走的永远比那个走的人要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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