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老陈的时候,他的确已经是老了,都快六十了。
老陈也住在杂货店旁边院子里,跟前面提到的李大少、周小姐是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本是旁边高中教师宿舍楼,但由于是学校外购的,不在校内,渐渐地人员复杂了,教师亲友、陪读家长、原居民、搭建住户等等。老陈属于原居民,住在其中一幢二层平房中的一楼——一进房子。当面就是一张床,厨房在门前走廊,厕所就上公厕,好在公厕也就几步远。
老陈患过小儿麻痹症,两手十指不能正常收握,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颇不自然,“踏踏踢踢”,像少了零件的机器人。但大伙并未嘲笑他,也没有给他起个外号什么的,顶多喊他一声“陈毛二”,但这委实也算不得什么外号,“毛二”只是本地人叫家中小儿子罢了,类似小猫小狗什么的,近似于昵称了。
老陈幼时父母离异,他和姐姐划归父亲。可怜父亲又早逝,好在姐姐得力,已参加工作,便一直把他拉扯大了,囫囵读了个初中(那时读个初中也不错了),便自力更生了。先在街道集体企业中糊口,别人见他勤恳不耍滑,给他介绍了个姑娘,这姑娘因读书时遭男生欺吓,受到刺激,有点傻了。但有个优点,心算巨好,家里人为她找个出路,拖板车卖菜。嘚,菜刚放秤盘上,她就把价报出来了,货源也不忧,娘家出。就这样,老陈有家了。
老陈两口子婚后有了个女儿,啧啧,这闺女长得真俊,老陈老婆只管卖菜收钱,饿了就吃,一分钱都不拿出来用。老陈把女儿视若珍宝,挣的每一分钱都拿出来供女儿上学穿衣,送女儿学跳舞。
老陈自己成年累月穿一件军绿褂子,里面是不穿任何衬衣的,腿上穿一条黑衫裤,成日里卷起来,露出黑瘦的腿来,脚上不分寒暑都趿一双凉拖。从街道企业下岗后,老陈也就这副装扮开始拖煤球为业了。
他置了辆三轮车进煤球,那三轮车跟他人一样瘦骨嶙峋,车厢小,脚踏只剩铁轴,方向盘上铃铛也没。反正他一次也拖不了多少,也就不嫌工具简陋了。他好心得很,不进货的时候,就把三轮车放我家门面上,便于我们送点小货品。
老陈用板车送货,因为都是街坊,路途短,拉起来也不太吃力。送到顾客家里,他必定要帮人卸到灶边,手指不得劲儿,就用手掌搬,遇上破损的,必不算钱。因他实在,生意一直都过得去。
老陈也疼老婆,卸了煤,收了钱不藏私,打酒买肉给老婆吃喝,老婆饭量大,又能喝酒,常常老陈做的饭菜自己还没吃,老婆已经吃光喝光了,老陈只好舔点汤底。不过,老婆要求也简单啦,吃饱就行,也不嫌弃。因为老陈不讲卫生,拉煤后也不认真清洗,全身上下漆黑,只剩眼睛发光,而且,他们家一天就一个炖菜,囫囵一锅!
这几年女儿从职业院校毕业了,出去工作了,老陈骑他那辆没铃没灯的三轮车被汽车撞了,出院后就不拉煤了。
女儿也不回来看老陈夫妻俩,结婚后更不见影,想是嫌父母不体面吧?不过老陈很是包容:“她忙,又要带小孩,我们买廉租房都是她出的钱。”对了,老陈住新房去了,不拖煤后身上干净多了,真面目也露出来了,还挺周正的,跟他为人一样,是正当人,买瓶水都不赊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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