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带着孩子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做着家务。
“国案。。。”妈那沙哑的声音从次卧室传过来。奇怪,怎么妈还叫我呢?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直觉告诉我一定是老太太叫我接水。我马上走到次卧。是的,她垫着头和脖子,像往常一样瘫在床上,面色苍白,面容憔悴,左手搭在床沿,无力的拎着保温水杯。
我轻轻地接过水杯,然后跑到客厅饮水机接满开水,再跑回来。她依然瘫着,眼睛无神。
卧室朝北,屋里的空气清冷而静止。妈就这样瘫着,春节前夕就这样瘫着了。她已经完全丧失自理能力,除了大小便勉强下床在坐便椅上解决以外,她就这样,在床上瘫着将近一年了。日渐加剧的病痛剥夺了她的一切:憨厚的笑容,肥胖的身体,对孩子的照料,厨房烧饭的身影,还有睡眠、进食、说话、呼吸。。。
我俯下腰,越过她臃肿的上身,伸长手臂把水杯放到她身体右侧的纸箱里。这间小卧室只有不到9平米,这张1米5乘1米8的旧床,占了多半的空间。床在进房门的右边。老太太躺在床上靠左侧的位置,右侧呢,摆放着一个收纳箱,里面堆满了药品、纱布、剪刀等日常用品,她也会把水杯放在收纳箱旁边,方便半夜醒来喝水。
“哎呀,”我直起来腰后,又听到她的呻吟。她哎呀了一声,接着又哎呀了几声,接着是一阵残喘,又是一阵咳嗽。“可咋办呢?”发出的每个字都要做个停顿。
这场病带给她的疼痛是我们完全想象不到的,当然,我们只是知道她疼。她也隔三差五的跟我们唠叨她身体每个部位的疼痛:腰疼、臀部疼、腿疼、脖子疼、肺疼、手背疼。
房子是前年我们凑钱装修的。房子尚且可以凑钱来装修,而老太太这病,却是钱也解决不的。
我原以为她又该接着唠叨腰疼腿疼了,谁曾想她问我:“哪天带,,哪天带我,,上医院瞅瞅啊?”他可很久没有问过这个了,因为她不抱这个希望了。之前跟我说上医院,我都点头空口允诺,后来逐渐地知道了自己的病症之后,她不再这样哀求我们了,我们带不了她去医院,她也知道我们带不了她去医院。
我定睛看了她一眼,此刻她的神态隐约流露出一丝渴望,屋里的空气也没那么凝滞了。可是,我又为该怎么回(ān)答(wèi)她而犯愁。该怎么回答她呢?我不禁为我此前每次的空口允诺感到懊悔。可是我还能说什么呢?没有医院可以治疗她的病,我带不了她出这个门,也许,我能带她出门的情况,就是有一天,有一天她呼吸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口空气。我不敢想,人生最大的不幸莫过于失去至亲。不过,确是这样的,一个月前的那天早上醒来,我猛然发现妈的身体已经冰凉了!她在夜半悄悄地告别了我们。我叫堂兄和弟前来帮忙,把她从四楼顺着一层一层楼梯抬到楼下金杯车里,护送她回日思夜想的老家安息。在潮白河畔的殡仪馆告别厅里,我失声哭号。太突然了,突然到丝毫不能接受!那天如昨,妈的离世带给我莫大的悲痛。这种悲痛,一直伴随着我。我深信她并没远去,因为我总在思念着她,只不过我们各自生活在平行的空间里,不,不是平行,独处时总能相交。
“国案。。。国案。。。”耳边再次传来妈沙哑地唤我的名字,把我从深沉的回忆中拉回来。我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壁,现在是清晨,小卧室的墙白微微泛出来。瘫在床上的不是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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