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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山村》第八章:高关水库

〈遥远的山村》第八章:高关水库

作者: 影音纪事 | 来源:发表于2017-12-07 16:19 被阅读0次
肖义、我和刘吉祥

深秋的田野露出一点点生机,刚播下的小麦长出了绿尖,只有草籽给冬闲的水浇地披上了绿装。草籽有两个品种,红花草籽和蓝花草籽,是一种绿肥,对改良土壤和增加水稻产量有明显的效果。

寒冬就要到了,生产队通知我去县城北的宋河山区修高关水库,面对即将到来的寒冬,我只有单薄的棉衣。

小组的知青只留下了柳春桂守家。初夏养的小鸡已经开始下蛋了,柳春桂的任务之一是看护鸡群。

仍是下乡时的装束,打起背包就出发。我们像是去肉联似的,被装上了拖拉机的拖斗,随着民工队伍,一路颤波。

宋河,山峦起伏,满山刺柏。河道上枯柳歪着躯干,河床中砂石静静地躺着。

最艰苦的生活又拉开了新幕。我们住在秋开村的一家农户小阁楼上,破旧的楼板上放着稻草,棺材靠在墙根,墙上灰蒙蒙的,蜘蛛网罩在亮瓦上。命运把我们几个知青联在了一起,一队的陈红明小组的知青与我们小组的几个知青形成了一个小集体。屋后是片竹木园,紧挨着山脚。这户农家一下子住了20多个民工,人丁顿时兴旺。

村子里,民工多了,工地指挥部按部队编制,我们这是惠亭团惠亭营城山连。惠亭团的任务是修渡槽和秋关岭水渠,公社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率队,胡忠南成了渡槽工地的技术员。

我被编入城山连四排,任务是劈开秋关岭。高关水库的水渠从秋关岭穿过,只有劈开秋关岭,从岭尖朝下取走13米深的土石方,劈石的唯一手段是层层炸石开渠,渠的另一头就是建设中的渡槽。开始的日子里,我们几个知青是用钢纤挠石,将石块用小车运至渠外的山坡,全靠两只手。几天功夫,手上就被锋利的石块划得满是伤痕,没有手套,也没有防护用品。

大集体的生活三餐一个样,每人每餐半斤米蒸钵饭,大锅菜是水煮萝卜,一点油花也没有,每人一勺菜,谁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营养不良,知青们竟然毫不在意,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学着抡大锤打炮眼,尝试着装炸药,点炮,每一个步骤都是惊心动魄。高高抛起的大锤要狠狠地砸在钢钎上,失手便是掌钎人伤手的痛苦。

第一次装炮,是我自己抡锤打的炮眼,心情激动也紧张,炸药放进炮眼后,用木棍轻轻夯实,一层层地填放TNT炸药,一层层地夯实,再用木条在炸药中间捅一个洞,把装好导火索的雷管轻轻放入洞中,再装一层TNT炸药。这个炮眼,我足足装了五筒TNT炸药。最后,用黄泥将炮眼盖实。留在洞口的导火索足以让点炮后跑出百米开外。

第一次装炮,我装了两炮,只等吹号点炮。

按规定,谁装炮谁点火。隐蔽号响起,我点燃了点炮用的香烟,做好点炮的准备。现场施工人员带着工具撤离工地,隐蔽在窝棚里。当号声第二次响起时,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点燃了第一炮的导火索。火苗吱吱地燃烧着,蓝色的火苗冲出导火索口。第二炮却怎么也点不着,烟头顶着导火索,导火索就是不燃。我傻了,冷汗从额头上冒出,背心骨潮热,怎么办?“这下可完了,撤离现场,这炮谁点?不撤,可就是不燃。”这关键时刻,我的头脑才是真正的一片空白,“谁来救救我!”

第三次的隐蔽号吹响了,这是紧急号,催命的号声让人心惊肉跳。

天无绝人之路,我哆嗦的右手上的烟头梦幻般地点燃了左手中的导火线,“吱”的一声,蓝色的火苗从导火索中冲出。“燃了!”我拔腿就朝山下的蔽棚里跑,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摔倒在地,竟然一点也不疼,爬起来再跑,在离隐蔽棚还差一丈左右的时候,身后传来轰隆的爆炸声,

满天的乱石打在空中,我站在棚口,心中忽然有了绝处逢生的感觉,“好悬呀!”

经过了这场惊吓,胆子大了许多,胸有成竹地面对每一炮。如果遇上了哑炮,那才叫悬。处理哑炮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渡槽上,混凝土浇灌遇上了低温的麻烦,工地上燃起了火堆给渡槽保温,以保证混凝土强度指标在控制范围之内。工地上,传闻莲山的知青被其他公社的民工偷袭,自卫反击致人死地一事。传闻把知青描绘成了勇士,因此,公社武装部长沉着应对,采取紧急措施保护了这名莲山的武汉知青,躲过了县公安局的追捕。

高关水库工地的放假时间定为腊月二十八,工地会计陈祥国在传达指挥部的通知。春节以不可抗拒的进度倒计时,我的衣着单薄,隆冬时节,在农户的阁楼上安歇,严寒让人窒息。被提为城山大队副大队长的王章顺一副造反派的样子,豪言壮语,他是一队王家岭人,城山大队驻高关水库工地的最高“首长”。王顺章把知青看得很紧。对于知青来说,看得越紧,越是要走,刻不容缓。

天寒地冻,我的手心长满了老茧,手背冻裂了口,冻创的伤口上蛤蜊油抹了厚厚一层。一队的陈红明来到我们中间,他说:“我们偷跑吧,反正不让走。”

“偷跑?”魏玉坤、肖义、山青、刘吉祥和我几乎同声喊出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

“明天就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魏玉坤决心很大,说话的底气十足。

黑云压顶,天空灰蒙蒙的。我们每人完成了1.3方石料的清场任务,做好了走的一切准备。

第二天上午,大雪封门,原野已是皑皑白雪,茫茫一片。走的决心让我们已把征途险阻丢到脑后。我和魏玉坤一人装了一书包大米,打上背包,背上行李,从伙房拿了馒头就轻轻地溜出了农家小院,小偷似地踏上了回队的征程,归心似箭。

大雪封了山,看不见路,凭着感觉走。踩实了,是石头,踩虚了,是河沟。

我和魏玉坤艰难地朝宋河区政府的公路方向在没膝的雪中摸索前进,背后是两行深深的的脚印。

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着,晶莹的雪粒打在脸上。我们喘着粗气,义无反顾地朝前走。路边的小学空荡荡的,校舍的门敞开着。学校放假了,也不留人守护。在空旷的校舍里小憩片刻,我们继续朝前走。山坡上,不时可见的野兔在雪地里奔跑跳跃,给死寂的雪野增添了一分生机。

的确是累了,负重长征,五十多里的山路,漫长的征途。

路边的小卖部孤零零地立在雪野,当我们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跛腿老头守着店。老头听出了我们的口音,断定我们是武汉知青,十分殷勤地问我们需要买些什么东西。

“我们要卖米。”魏玉坤指着老头说:“你要不要?”

“你们要卖米?”老头眼珠子贼溜溜地一转,笑嘻嘻地说:“两角五一斤,我收。”

我说:“太少,再高一点不行吗?”

“多一分也不收。”老头下坎子。

魏玉坤小声对我说:“轻装上阵,算了吧,卖!”

跛腿老头以每斤低五分的黑市价收了我们的25斤大米。卸装25斤米,人轻松了许多,延着公路走,一会就到了宋河区。在镇上的餐馆里,我们饱餐了一顿,我和魏玉坤每人要了一大碗面条,大块的回锅肉漂在面汤上。一餐下来,身上暖和了许多。

沿着街心走,逛商店,买了一挂1000响的鞭,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没有了疲惫,“噼噼啪啪”地放着鞭炮。

公路上,积雪封冻在路面上,北风吹扫着路面的积雪,公路滑溜溜的。一路的鞭炮声引来路旁孩子的观望,不知我们自寻欢乐为何故。

远处传来“啪、啪”两声枪响,不一会,一只金钱豹直奔我俩而来,倒在了不远处的路边。这一瞬间,把我和魏玉坤吓了一身冷汗。金钱豹倒下的雪地里,鲜血浸红了白雪,两个扛着猎枪的农民赶来了,一条大狗围着豹子“汪汪”地叫。我是开眼界了,倒下的金钱豹还在喘气,狗咬着豹尾狐假虎威,猎人掏出绳子绑住了豹子的四条腿,猎物被捆了个结实。

天渐渐黑了下来,路上既无车辆又无行人,远处农舍冒出了炊烟,县城仍不见踪影。到了县城,就等于到了生产队,我们湾在县城南八里处。我们回归路的方位在县城北,我们正在朝南走。

在一座宽大的石灰窑前,我们停下了脚步。“别走了,在这里住一夜吧!”我对魏玉坤说。

魏玉坤也不想走了,“窑棚里的主人能让我们住吗?”他担心地问我,也在问他自己。

“借宿一夜没问题,反正住也得住,不让住也得住。”走进窑棚,我放下行李决心不走了。

窑棚里,一位老农坐在灶边,魏玉坤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老伯”。

老农头也没抬,抽着烟:“你们找哪个?”

魏玉坤说:“我们想在这里住一夜,刚从高关水库下来,明天就离开这,行吗?”

“你们是哪里来的?”老农问。

“武汉知青。”魏玉坤回答。

“惠亭城山的,胡湾的知青。”我补充了一句。

老农十分果敢地说:“不行!这里没有地方住。”

魏玉坤说:“我们有行李,给捆草就行。”

老农的闺女走到灶台边,对老农说:“爹,让他们住外面的草棚。”

老农没说什么,我和魏玉坤同时说了声“谢谢”,就钻进了窑棚外的草棚。

“这哪是人过的日子,连畜牲都不如。”魏玉坤把被子铺在稻草上,叹息了几声。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低矮的草棚留着一个让人弯腰出入的门敞开着,遮掩的栅栏也不知哪去了。我和魏玉坤一人睡一头,猜测陈红明,山青他们是否也已动身,猜测柳春桂把队里搞成了个什么样子。

冻坏的耳朵这时发烧了,痒得钻心。

魏玉坤是很乐观的,一路上总是说这说那。离开窑上的时候,他向老农一谢再谢,走出了好远再回头,老农还在窑口张望。

京山县城披上了银装。在县城,我们匆匆而过,没有逗留。南干渠中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行行野兔的足迹,渠边的杉树被雪覆盖着。

长途跋涉终于有了尽头,当我们跨入胡湾,推开知青屋大门的时候,把柳春桂高兴得忙进忙出,她说:“鸡下了许多蛋,都留着没吃。”在伙房,她在给我和魏玉坤炒鸡蛋饭。

湾里的人听说我和魏玉坤回来了,都来探听自己亲人们的情况。出纳胡士银告诉我,71年我挣了2400分,分红25元,奋斗了一年,只获得了25元的收入。

次日,刘吉祥、山青他们也回队了。

大雪阻塞了交通,我们只好在傍晚赶赴京山县长途汽车站,等候第二天清早的头班车,只要是往武汉方向走,就上。

夜,冷极了。京山县长途汽车站候车室里,我们和一队的知青又聚在了一起,为了取暖,刘吉祥领头,我们几个人穿过站前的公路,伏在一间小屋前拆农民房上的茅草,一个人抱一捆返回候车室。

火焰在候车室里燃烧,驱走了严寒。值班民警闻讯赶来,制止烧火。待火熄灭,等民警走了,火焰再次燃烧起来。

天亮的时候,我们搭乘去应城长江埠的卡车。在长江埠上火车不久,我呕吐不止。到了汉阳火车站,再转车到武昌。我肩上扛着,手上拎着,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乡下的土特产回到了家。

我用分红的钱给自己买了一件棉衣,寒冬腊月过去了多日,我又一次穿上了棉衣。余下的钱给父亲买了一双球鞋。让人意外的是,父亲看见球鞋冒出的第一句话是:“把鞋退了!”节俭的父亲此言一出,我差点昏死过去。为什么要退掉!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可以第二天早上,父亲穿着新球鞋上班去了,他真不会说话。

我开始抽烟了,一种无聊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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