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剑客

作者: 胡萝卜和棒槌 | 来源:发表于2018-02-20 13:40 被阅读0次

    在黄沙剑客四十九岁时,他发现了一个关乎他存在与否的重大问题——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江湖上人们都叫他黄沙剑客,他也自认为如此。但当他半只脚踏入知天命境界时,他就陷入了这个曾令无数古人先哲困顿而不得的问题——我,是谁?

    在黄沙剑客的记忆里,他没有妻儿没有父母,半生漂泊,也只有腰间别着的一把铁剑陪伴左右。

    他决定去找到自己的名字,为了将来某块石碑上不至于刻上无名氏。

    为了找到答案,他带上他所有的家当——一把铁剑与一匹瘦马,开始游荡。

    他漫无目的的寻找着,饿了就吃面饼,渴了就喝山泉,累了就睡醒了就走,但他却始终一无所获。

    但是在江湖上黄沙剑客的名声越来越大,人们都说他效仿古贤苦修以求突破是当世剑豪。

    【一】

    两年后,当北风带来大漠的消息。黄沙剑客到了桃花村,他遇到一个老妇,向老妇讨口水喝。

    老妇看了看他,笑了笑,递给他一碗水,上面飘着一瓣桃花

    只是小小一瓣桃花,却让平淡的水多了几分韵意,丝丝幽香钻入剑客的身体,只是一闻多日的疲倦却是散去了七八分,却是不简单。

    老妇笑到

    “此乃桃花水,可怯疲倦,你可一饮。”

    黄沙剑客浅浅的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冰凉自舌尖而下,沁人心脾,好不舒爽

    他身边的瘦马似乎也被桃花香所吸引,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了舔桃花水,剑客摸了摸马头,示意它不要着急。

    一人一马不像主仆,倒是像亲人更多些。

    老妇重新坐下纳鞋底,黄沙剑客坐在石阶上喝水

    老妇纳的鞋底奇厚,剑客不解,问到

    “敢问老妇,缘何纳如此厚的鞋底?”

    “我儿不日将远行,恐他路上多艰难,故如此。”

    黄沙剑客愣了愣神,他看了看自己的鞋,一双破旧不堪的老布鞋,鞋面早已破损,露出了他脏呼呼的大拇指,但鞋底却是依旧厚实。似乎在模糊的过去,亦有那样一个老妇,为他纳下厚厚的鞋底,只因天下道路,何其艰难。

    黄沙不语,老妇亦是低头做工,当老妇再抬头时,黄沙剑客早已不知所踪,在青灰色的石阶上只留下一个白瓷碗和一锭银子。

    老妇摇了摇头,轻轻一叹,将白碗收起,又将银子放到屋中书箧中,又是重新纳起了鞋底。

    清风抚动,从远处似乎传来铃铛声,一声声,清脆悦耳,从不断绝......

    【二】

    少年的功夫倒是不错的,看得出乃是自幼勤学苦练。

    只是他过分注重招式套路,不懂灵活变通,但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还年轻。

    “你本不该来的”

    “但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

    “名声,你是天下剑豪,打赢你,我就是新剑豪!”

    “然后呢?”

    “然后我就会名传四海。”

    “再然后呢?”

    “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

    “嗯,最后呢?”

    “最后?”少年陷入了思考,亦或者说他从来不晓得当他成名后的光景,只为了这样一个目标,向黄沙剑客拔剑。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点拔剑吧!”

    黄沙不语,轻抚剑柄,但剑却是始终没有出鞘,少年仿佛是认为受了侮辱,一到寒光先至,随后利刃如龙,直袭剑客。

    呤呤......一声铃铛的声音

                       

    剑客依旧不语,风卷着沙去了天涯,但少年的剑却停在了剑客的额前不足两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寸进。

    大漠的苍鹰迎着落日发出一啼,剑客转身离去,只留下少年依旧举剑的身形。

    当黄沙剑客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上时,少年惊惧的倒下,他的左眼上一道暗淡的红线在慢慢浮现,到最后血如泉涌,他的左眼被废了。在这片土地上,梦想总是会被无情的摔碎,只因现实不是童话。

    他凄厉的一声,震碎了天边的云彩,被毁的不只是一只眼......

    远处的剑客,停了停,摸了摸自己胸前蜈蚣似的伤疤,自嘲式的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那少年。

    多年以后,江湖上出现一个独眼的剑客,他使的一手快剑无人能比,往往别人都尚未察觉,已然命丧黄泉,好事者把他称作鬼剑仙位列天下剑豪。

    【三】

    黄沙剑客的瘦马死了,死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它走的安详没有什么痛苦,这也恐怕是这个浪荡剑客所能给它最好的了吧。

    黄沙剑客继续游荡,寻找着或许本来就不存在的名字。

    在匆匆的游历中,他变老了,眼睛逐渐的花了,身体也没有以前一般硬朗,曾经感觉驾驭自如的铁剑也慢慢的变得陌生。

    他开始感觉到恐惧,而这股恐惧又成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在与时间的较量中,这注定是一场不对等的比赛。

    后来马匪来了,剑客认得他们,是绿林七雄的手下。

    马匪对这个老人并不感兴趣,甚至抱着一份刻意远离的想法。自古行走江湖,老人,女人,小孩是最棘手的。

    马匪匆匆前行,很快就超越了剑客,不知所踪。

    当剑客再遇到他们时,已经是夜晚了,不过一行二十多个人全都死了。

    马匹在主人的尸体附近徘徊,不时的悲鸣一声,不愿意离开。

    他们似乎是被人伏击,因为在众多尸体上还有不少身着夜行衣的人。

    剑客,也就看了看,就打算离开,这样的事,太过平常了。人们或许会因突如其来的死亡而悲泣,但当死亡成为一种常态,一切都会显得如此随意,就好比吃饭喝水。

    不过黑暗中的一声呻吟让剑客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尚在苟延残喘的马匪,他的肠子被不知名的利器带了出来,肯定活不下去了,只是不知因何一直挺到了现在。

    “后生仔,你快死了。”

    “知,知道”嘴角就出一股黑血

    “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马匪像是回光返照,走了那么点力气,继续说到

    “一辈子,杀过不少人,有好的有坏的,有老的有少的,知道会轮到自己。咳咳”

    他的肠子还在蠕动,不过眼中的神采却在慢慢的暗淡下来

    剑客不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江湖儿郎江湖死,我算是赚到了,哈哈”

    他笑的很大声,惊走了林中的飞鸟,当剑客察觉他体温冰凉时,他已经走了。

    黄沙剑客背起铁剑走了,只是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江湖儿郎江湖死,能死在江湖上,却也是值得了。

    莫名的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坟,以及那块无名的碑,但却好似没有了往日的沉重,他加快步伐,该赶路了。

    【终】

    甲午年乙亥月甲辰日

    宜嫁娶

    忌破土

    这是我在洗剑池的第三个年头了,我像过往的一千多天一样,扫着门前的积雪。片片洁白染上泥土的芬芳,却是污浊。我久久的看着这黑白的分界线,却是恍惚了心神。直到瑟骨寒风吹来,掀起了的单薄的白衫,才把我吹醒。我想我是老了,也只有老人才会有回忆吧。

      今年的雪似乎有些急了,我想,呵呵,人老了,想的也就多了。

           

      记得有那么一天,就在那一天,在洗剑池数十年一遇的暴雪的夜晚,他上山了。他穿的破旧,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破布条挂在身上。头发也应该有几个月没有洗了。他很落魄,寒风把他的脸吹的发紫,眉毛上还有冰,我想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但是他的眼睛依旧很亮,有种莫名的光泽。说实话,我不喜欢他,就像我不喜欢天下千千万万的剑客一样。不过,他的剑很特别,剑柄处有一个小铃铛。

    “你来干什么?”

    “洗剑”

    “洗剑为了什么?”

    “回家。”他这句说的深沉,让我莫名想到在一个叫做远方的故乡,那里开满了桃花,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满天的花瓣里驻足。

    我,不喜欢他。

    后来他扔给我一瓶酒,我喝了一口就把它扔掉了,是水。

    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样了,只是他留下的壶刻着一个申字,我笑着摇了摇头。

    后来江湖上再也没有黄沙剑客的消息了,人们都说他已经退隐在海外定居,还有人说在大漠看到一人手持铁剑与风沙共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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