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1

爱已成往事

从民政局出来，太阳很大，照在郦里身上，她那身正红色的羊绒大衣显得越发耀眼了。那天是12月14日，再好的阳光也挡不住冬日的寒意，郦里没有停留，信步走到路边，上车便走。郦里身后的人，与她反向而行，那人回头望了一眼疾步离开的郦里，他们都知道，此后便是一生的距离。这个男人是王大可，31岁，大郦里6岁，这趟民政局出来成了她的前夫。两年前的同一个日子，同一个地方，他们成了夫妻，约定白首不离。结婚登记的日子特地选在了恋爱5周年纪念日，他们还在登记前一同去做了头发，郦里特地上了妆，穿一身正红，大可则西装领带显得庄重得很。

初见

14岁的郦里是个不容易的姑娘，父母没有余钱送她去择校，更从不参加任何培训班，新衣也是很少添置的。那时的郦里已然常常顶着16岁的幌子去为人打字、做市场调研、派发传单来添补自己的日常开销。正是在那一年，她第一次向报社投稿，也第一次领到稿酬，她决定要为自己报上一个训练班，不仅要能写还要会讲，以后要做个文化人，不能像父母一般卖力苦熬。

周日的下午，秋风习习，这是郦里人生中头一回上课外辅导的训练班。她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穿了一身不知道谁家施舍来的一件咖啡色的旧衣裳和牛仔裤，早早地到了上课的地点，独自在教室里挑了个中间的位子坐下，静静地翻着带来的书。

“怎么到得这么早？”郦里抬眼看到一位大哥哥，瘦得很，各自也不高，穿一件白T就像是挂在身上一般，腰间挎着个黑色小包，手里提着一把红色水壶，说话间已放到了讲台上，此刻正向自己走来，“你是来上课的吧？来得够早的。”

“我怕找不着教室，就早点过来。”郦里将书本翻转在桌上，问道：“你也是这个班？”

“我就是来旁听的，顺便给老师倒倒茶水。”他在郦里的前排坐下。

“你是几年级的呀？”郦里瞧着眼前这位哥哥的装扮似也不是个中学生了。

“我是师范学校的学生，小妹妹估计才上初中吧？”郦里点点头。

这位哥哥就是大可，一直负责给学生们点到，给老师在课前备好开水，课后收取学生们的习作。郦里一直喊他“大可哥哥”，偶尔会在课后蹭一顿“大可哥哥”、“大可嫂嫂”的晚餐。“大可嫂嫂”生得丰满，有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笑起来是一道弯弯的月牙，脸上是粉粉嫩嫩的红晕。“大可嫂嫂”是学音乐的，弹的一手好琴，小郦里很羡慕。郦里小时候也想学钢琴，妈妈告诉她家里没有这个能力，还是等她自己长大了有能力了再去学。“大可嫂嫂”每周都来等大可下课，少言寡语，只是礼貌地微笑。郦里那时并不关心，只是后来的日子里，大可说过，那时的“大可嫂嫂”是他的初恋，他们从中学起就是同学，还考了同一所大学。

郦里和大可在一个学期的训练班结束后保持着并不频繁的联系，几乎也不见面。训练班结束一年后，老师向电视台推荐了大可和郦里去录节目，这是训练班结业后的第一次碰面。录制结束已经是晚上7点多，大可推着一辆自行车和郦里一起离开广电大院，他说自己的奖学金刚刚到账，请小郦里吃晚饭。那是郦里第一次坐在异性的自行车后座，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后座的边沿，到餐厅不过1公里不到的路，郦里却觉得艰难得很。那个餐厅叫“麦园香飘”，现在听来倒还很有那个年代的特征，是一家专做西式简餐的餐厅。服务员送上餐牌，还很殷勤地介绍：“这是我们店的情侣套餐，二位要不要试一试？”

郦里霎时羞红了脸，连连摆手拒绝。大可倒是大方地应承：“可以，就来这个！”郦里低下头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坐着。服务员走后，大可说：“我刚看了，这个套餐比较实惠，哥哥还是个穷学生，不要介意啊！”郦里只是点点头，并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大可还问起了郦里的学习，郦里是个年年第一的学霸，听得大可赞不绝口：“小丫头，你也太厉害了！将来一定是有大出息的！”说着还会起身摸摸小郦里的头，一副大哥对小妹宠溺的模样。

郦里高二那年，大可已经毕业去了一所私立学校教授小学课程。大可总会在考试后来关心郦里的成绩，就像是郦里多了个免费的家庭教师，虽说平时小学霸也并不需要答疑服务。

文珺、桃子姐姐和“大可嫂嫂”

高二那年的寒假，大可请客唱歌，这可是郦里头一回去KTV，并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花销很大，于是她还取出了一点自己平时攒下的稿费带在身上，不敢让大可破费太多。

那天定的是下午场，约在KTV的大堂碰面。郦里带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同去了，朋友叫文珺，是郦里分班前的同班同学，是个不漂亮却很健谈的姑娘，家境优越却少有亲人陪伴。文珺的父母都很喜欢郦里，常常给郦里带礼物，希望郦里多多帮助学习落后的文珺，文珺也宁愿跟郦里回家挤在一个从厅里自行隔出来的小房间，也不愿意独自回去那个市中心的大四居。青春少艾，两个女孩总会躲在被窝里私聊到天亮！

郦里和文珺到的时候，大可已经到了也开好了包厢，直到她们到了正出来迎接呢！

“大可哥哥！”文珺总是人群里最活泼的那个声音。

“这是我的好朋友文珺，寒假住在我家呢。”郦里介绍道，之前也已经通知了大可，会带上朋友。

“人多更热闹！”大可笑呵呵地带着她们进了包厢。

包厢里有一位漂亮姐姐已经在唱歌了，在两个中学小妹妹眼里，这个姐姐人美声甜，唱得简直像电视里的歌星一样好听！

“大可，这就是你的两个妹妹呀？这长得比你好太多啦！你的基因是不是严重拖垮了你家的平均水平？”漂亮姐姐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还把零食和水果堆到我们面前，笑盈盈的样子实在美极了！

“这是桃子，我同学，现在也是人民教师，在重点学校教书呢，比我出息！”这是郦里和文珺初见桃子姐姐，那天的桃子姐姐穿一袭白色长款毛衣，扎着马尾，头发的末梢做成了可爱的大卷。桃子姐姐瘦瘦的，腰间的腰带系成了一个飘逸的蝴蝶结，衬出了她纤细的腰身，她还有一双酷似关之琳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为人还很亲切。

那天唱歌结束，在文珺的极力要求下，我们还同去拍了大头贴！那次以后，桃子姐姐就成了我们心目中的女神！而那时，“大可嫂嫂”已经第若干次甩了大可，大可终于与桃子姐姐在一起了，郦里心里暗暗觉得大可的品位越来越高了，很为他高兴。

可这边厢，唱歌那日，文珺和大可也开始了单线联系，还时不时地来找郦里打听，桃子姐姐和大可是不是一对。文珺开始暗恋大可了。虽然文珺自己也觉得自己各方面都不能与桃子姐姐相较，但萌芽的感情已经不容易收住了。

大可那几年的感情生活是混乱的，刚与桃子姐姐恋爱不多时，“大可嫂嫂”来求复合，意志不坚的大可左右摇摆之下，桃子姐姐愤然分手，另一边却是一遍一遍地被“大可嫂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会儿还不懂感情的郦里，很心疼这个“大可哥哥”，觉得他既不能与“大可嫂嫂”长长久久，又不能留住美丽大方的“桃子姐姐”。在郦里高考结束的时候，大可单身了。

高考成绩出来了，郦里毫无悬念地拿了全校第一，稳稳地考取了重点批，但文珺却没有考上，甚至不能上普通专科学校。文珺的父母决定送文珺出国，出国前先攻克语言关，而文珺却没了心思。

“大可哥哥是不是单了？”文珺一贯的单刀直入，而这是这个暑假里最为难郦里的事情。大可已经对于这个屡屡暗送秋波，几次送爱心小礼物的文珺有些不耐烦了，与郦里提了多次，希望郦里劝劝文珺，而文珺不仅是郦里最要好的朋友，还想着能做“大可嫂嫂”。那时候，大可的心里，无论郦里还是文珺，都只是小朋友而已。

“好像是吧，我平时也不关心他这些。”郦里还没想好该怎么把大可那些想法转化成委婉的语言说给文珺听。

“那你帮帮我吧！我什么心意，你最清楚了。求求你了。”文珺根本没法儿好好在语言班上听课学习，上课时间居然还写了一封6页纸的情书，希望郦里转交。

郦里自己在高中毕业的时候还收了有署名没署名的几封情书，还闹不明白怎么还有男生在中学时期暗恋自己，又怎么知道如何去处理文珺塞给她的这封烫手的“粉红色的信”。她只是给大可去了电话，被大可严辞拒收这封信后，大可约见了郦里和文珺，说是庆祝她们高考结束。

餐厅是郦里学校附近的一家日料，就在转角的沿街商铺，清爽的落地窗里是标准的日式装修，墙上贴着几幅日本卡通贴画。两个女孩到之前，大可已经妥妥地点好了菜品，饭后，根据双方的暗示，郦里首先告退了。

大可那日当面拒绝了文珺，还语重心长地鼓励她好好准备出国读书的事情，也告诉文珺自己现在也刚工作两年，还是决定先努力奋斗。那晚，文珺躲在郦里的怀里哭了一宿，哭诉着一段永远都开始不了的恋情。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可和郦里、文珺都断了联系，或许在大可心里，小女孩的“少女怀春”有些吓人了。当年秋季，郦里大学入学，文珺被父母送去北京继续报班学习准备语言考试。大家都开始了人生另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