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包 子
许多年以后，当他回到连队，是否会想起在这里发生的许多事。远远望去，连队的东南角有一溜高大、笔直的白杨树，杨树下就是他家的大院。这个院子里有太多的故事，充满了我童年、少年的好奇以及至今还会想起那个人在我记忆里的印象。
记事起，这个人总是一副打扮：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脚穿一双老解放鞋；夏天，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冬天，戴着顶油黑的棉军帽；手里成天拿着由旧轮胎里拨出来的尼龙做的鞭子。鞭子，做得很精致，榆木做的把，缠着生牛皮；由于用的时间长了，牛皮都油光发亮，鞭子长约三四米，在鞭梢的末端绑了一截红绳子。每天清晨，喊着没人懂的号子吆喝着牛羊，向大田走去；傍晚，随着鞭子抽出来的清脆响声一路尘嚣的归来。
他是谁？他的大名我早已经不知道了。他叫“傻包子”，这就是他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起初我一直很好奇，而大人们也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大略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那就是在他出生的时候由于缺氧窒息，导致大脑损伤，使得智力低下，以致于后来说话都有些不太清楚。由于智力低下，加上后来个子高有一米八左右，连队里的好事者不怀好意的给他起了个外号——傻包子。谁知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他家里人也这样喊他，久而久之他的大名早已被遗忘了……
同在一个连队，等我知道他的智力正常与否后，我也开始鼓起勇气和其他人一样喊他：“傻包子”。而他也习惯成自然的答应着，并没有任何的反感的表现。就凭这一点我对他有了一种"亲切感"。他没有上过学。到十三四岁左右就有了自己的“工作”——放牛、放羊。那时他家里养着十来只羊和四五头牛，在连队里还算是富裕的。他虽然智力低下但是不同于重性精神障碍患者，没有打人毁物，滋事寻衅之行为。始终是一副不惹事、听话的性格。说话声音不大，你问他答，虽然吐词有些不清，但“嗯呀，是呀”之类的简单词汇依旧回答的井然有序。因此在路上如果遇见他，不管是谁喊他一声“傻包子”，他都会停下来答应一声，然后一副等着和你说话的表情……
而我关于他最早的一次深刻记忆还是上初中时一次历险。那是1985年的11月份，已经很冷了。我正上初一。当时电视里正在播出“热播剧”——《射雕英雄传》。我和三个要好的同学为了看电视，约好两节课后就偷着离开学校回家。学校离家有将近两公里路，中间还要过北干渠；因此为了赶时间，我们一路小跑。走到干渠边上，迅速地下到渠底，奔跑着跃上冰面。其实这个月份渠面已经封冻了，只是在某些地方厚薄不均而已。我们四个一门心思往回赶，就在冰面上狂奔，悲催的是跑着跑着，就听见一声惨叫“救命”，身后的一个同学脚下的冰“哗啦”一下开裂，一脚踏空，随即掉了下去。等我和其他的俩个回过神来，人已经掉在冰窟窿里了只露着脑袋，双手拼命的拍打着冰面。我们仨瞬间慌了神，站在冰面上不知所措，也不敢上前搭救。只能大喊：来人呀，救命。我边喊边往渠上跑，迎头便撞上了他——傻包子。
他今天就在干渠边上的大田里放羊，许是听见我们的大喊大叫，便循声而来。看见渠底的情景，二话没说拿起鞭子迅速冲到冰面上，走到离冰窟窿约二三米远的地方看了看，嘟哝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就把鞭子一头递给那个同学，一只手比划着慢慢地把同学从冰窟窿里拉了出来。随后，他捡了一些枯草和树枝堆成一堆，点着并指着让那个同学烤火。此时，那个同学已经冻得“抖如筛糠”。而他却在我们给他竖大拇指的时候，咧着嘴笑着离开了。
想想我们四个在经历这次的“生死考验”时都已经六神无主了，而他是那么的冷静和“机智”。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想起这件事，如果他当时不在后果会是怎样？他难道不知道危险吗？他不知道站在冰面也会有掉进冰窟窿的可能吗？他当时是一种怎样的想法？我不知道。想想所谓我们这些正常人和傻包子在某些想法上到底有什么区别？亦或是有多大的区别。
也许，我们这次的遇险并由他搭救只是一次偶然。但无独有偶，那就不得不提在我学医期间发生在他身上的另一起事件。九十年代初，连队毗邻的焉耆县北大渠乡的村民也开始在其附近团场做点小生意了。通常会把会把自家养的羊、牛拉到连队现宰现卖。说起宰羊来，维族老乡宰羊很有特色：老乡会把羊固定好后在羊的后腿靠近羊蹄的附近割开一个小口，然后用嘴通过小口往里面吹气。真的，很神奇！也就几分钟，一只羊就会被吹得胀鼓鼓的，最后老乡将羊吊起来，从割开的那个小口开始剥皮，不过几分钟，一张完整的羊皮就剥了下来。对于连队里冬闲的职工来说这样的场面是个凑热闹的地方。
那一年寒假回来，闲来无事也会去围观。这一天，老乡按时拉来自家的几只羊进行售卖。也就在大家兴致勃勃的看着老乡剥羊的时候，不知是谁把停在林带边上的摩托车喇叭摁响了。这一响不要紧，结果把老乡拴在树上的马给惊着了，受惊的马打着响鼻，挣了几下把缰绳挣断，甩开蹄子就在林带里打转，幸好马车被卡在树之间。而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老乡也惊得不知所措。有几个胆大的想要靠近却都害怕被马踢着，没敢近前。眼看着马车即将被扯散架，受惊的马就要冲出林带。就看见一个身影冲进林带迅速的捡起半截缰绳缠在树干上死死拽住。随即就有人喊道：傻包子，拽紧缰绳。而此时的他嘴里大吼着，不知是吓唬自己的“对手”还是希望有人来帮他。幸好几个人包括维族老乡也跑进林带和傻包子一起拉着马的缰绳，就这样和马僵持了几分钟后，受惊的马渐渐平复……
就如同五六年前那个北干渠遇险事件，他一如既往的出现了，仿佛超人一般。第一个冲上去的还是他，天意？还是他不知道危险？还是一时冲动？还是别的什么。
这是他的故事，是我记忆中关于他的最为深刻的两次经历。小时候，大人们教育我们时会说：你们不好好学习，不听话，就会像傻包子一样去放牛。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教育我们的反面教材而我们也总觉得他是个傻子。长大后，我们玩笑着看着他的人生，认真的过着自己不傻的生活。其实慢慢的发现，他过得也很好。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更谈不上什么远大的理想，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最简单的认识，有的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周而复始的“工作”。以前放牛羊就是他的工作，牛羊没饿着、没丢这就是他最大的要求；他有属于自己的快乐，他的快乐很容易满足；即使如今有吃有喝，也是他最好的活法。他就这样活着，没有人懂他的心思，只知道他任劳任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认为他是个“傻子”。即使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经常会逗弄他，调笑他，他也只是似懂非懂的咧开大嘴笑笑而已。想想他如我们一样的智力，他还会这样吗？也许会但是绝不会活的如此简单。也许我们的人生就应该这样简单。如若，往后余生，傻一点会不会更好？
他至今还是一个人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估计会就此终老一生。在没有了风吹雨打的放牛日子，一切仿佛都平静下来，他还习惯吗？他会想起那些在他人生路上留下来的各种经历吗？他还会记起两次在危急时刻适时出现的场景吗？其实，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而所有的这些，都在他自己的思维里。只是我们还活在自己定义的所谓正常的世界里罢了，背负着各种欲望和理想迷失在光怪陆离的社会里……
字数（2801）
2019.8.21 22:15修改於新疆.庫爾勒.水墨
江山文学网（心灵之约）刘柳琴点评：这是作者又一篇农场纪实。在我的小时后住的农场院子里，有一个叫傻包子的青年，他是由于出生的时候由于缺氧窒息，引起大脑的损伤，从而导致其智力有些低下，因为智力的底下没有上学，在十二岁的时候每天的工作就是放牛、放羊。在一次我和伙伴在渠结冰的冰面上滑冰的时候，伙伴不慎跌入冰窟里，我们都慌了神，关键时候，傻包子出现了，他不仅救出了小伙伴，而且还知道捡些枯草和树枝堆成一堆，用火柴点着，让那个伙伴烤火。还有一次，人们在兴致勃勃观看老乡剥羊的时候。拴在路边树上的马在摩托车喇叭的惊吓下，惊了，狂奔要冲向林带，又是傻包子及时出现，避免了一场由于马惊带来的践踏事故。傻包子是快乐的，希望每个人拥有傻包子那样的快乐！散文通过一个傻子作出的舍身救人的义举，塑造出了一个有着爱心的傻子形象，他虽是个傻子，但他的舍己救人的壮举，堪比正常人要伟大的多，也是令人敬仰的。相对于我们正常人碌碌无为的人生，他让我们情以何堪！值得我们深思！散文语言流畅，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故事情节感人，内涵丰富，贴近生活，很有生活底蕴，也显示出作者不凡的笔力！欣赏，问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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