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风尘仆仆地到达F大东区6栋416室的时候,正值凌晨。
几个姑娘正睡得深沉。
夏天累极了,双脚打颤,眼睛发花,就着从走廊里透进来的一丝灯光,看到自己的床铺上依旧整洁,心中一暖,便什么也没有多想,拉起被子,和衣而睡。
虽说F大是国内数的上名儿的985高校,学生们大多也都本着治学严谨的态度,算的上勤奋刻苦,不过这也都是大四才有的状态。苏叶她们才是大学三年级的上学期,正处于考研准备为时过早也不着急实习工作的尴尬时期,恰似还未曾从高中的魔鬼般的昏天黑地中缓过来。若是周末,整栋宿舍楼如同人去楼空,安静得出奇。偶尔能有一两个诈尸女鬼,蓬头垢面去上个厕所,随即又恢复鬼楼状态。
苏叶一泡尿憋到日上三竿,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下床解决三急之一。苏姑娘懵懵懂懂晕晕乎乎,一脚踩在下铺的边缘某软绵小手上。
三秒后,开始尖叫,震醒了一栋楼。
木樱毓玫“蹭”一声坐了起来,胆汁差点被吓了出来。
苏叶一副见鬼的表情,抱着上下铺之间的梯子,颤抖伸手,抖声:“鬼~啊~”
“什么鬼?”木樱伸长脖子,努力睁开睡意朦胧之双眼。只见一女子长发遮脸,双手捂耳,轻哼一声“吵死了”翻身继续睡觉。
“哦~夏宝儿啊。”木樱柔声说,对着苏叶一副你吃惊个毛啊没见过啊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倒了下去。
三秒后,坐起,彻底睁开了双眼,喊一声:“夏宝儿!!!”
苏叶憋嘴,你又吃惊个毛?
毓玫淡定,掀被下床,坐到夏天床边,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问道:“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天皱着眉头,撩开秀发,看了一眼手机,嘟囔一声:“大概6个小时以前。”
“靠,夏天你丫想吓尿我呀!你回来不能提前吱一声?”苏叶依旧软趴趴地挂在梯子上,一副生无可恋脸。
夏天闭着眼睛,不大想说话。
“宝儿?”毓玫问一声。
夏天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下床,拿一发圈草草将蓬乱的头发束了起来。边拾掇行李边说:“我拣一假期,回来过年呀。我还想问你们呢?都腊月好几了,咋还在学校?”
“小学期延后了,都耗在学校呢。”毓玫说。
“哟,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哥一同留在国外,二人共度佳节呢。”木樱笑笑,声音依旧软绵。
夏天手一顿,别过脸,漫不经心地问:“他不回来啊?”
“是啊,昨天晚上刚打电话跟我说。”
“他定是有别的事情要忙,比回国,更重要的事情。”夏天转过身,付之以迷之微笑,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苏叶更惊:“夏姑娘你这什么鬼表情,一大早被你吓两次,缺不缺德!”
夏天继续迷之微笑,随手扔了一包已经拆封面纸给苏叶:“诺,别一脸幽怨了,给你的纪念品,洋货!开心了没!”
苏叶看了眼包装上的一排英文,切,什么玩意儿,谁还稀罕。
“你就不怕憋出毛病?”夏天瞄一眼苏姑娘小腹处,对她表示敬佩。
“艾玛,我忘了,哎哟卧槽,憋死我了!”苏叶终于从梯子上下来了,急匆匆地跑向厕所。
剩下三人……
接下来的几天,夏天恢复了与三个姐姐同吃同住同上课的日子,偶尔能在课堂上打打瞌睡,去食堂抢抢红烧肉,去医务室打打酱油,拉着顾婷婷去操场跑步。这样的生活,比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生存要简单得多。
日子好像一直都不曾变过。
只是夏天觉得内心空荡荡,欧亦来过几次电话,都是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问候,她闭口不言她在美国的所听所闻,他自是不会多言半句。
夏天如今大多时间发呆,上课发呆,吃饭发呆,在医务室苏叶陪着发呆,在寝室站着发呆躺着发呆。她在脑海中反复盘旋着那日那时的那几句话,颠来覆去,觉得实在膈应人。
夏天每次遇事,总习惯性地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可她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次真的跟自己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她当时蹲在原地直到腿脚麻木,才抑制住内心的翻江倒海,拉着行李就直接飞S市了,至此,不愿在踏入美利坚合众国半步。
她想,她是多么地玛利亚呀!
于是,一个冬天寒风呼啸的早晨,玛利亚夏裹着件大衣,又跑到小河边发呆。
木樱同学路过,慢慢悠悠地走近,轻倚在夏天身上,脸颊白如纸片,只是红彤彤的鼻子让柔美的面孔,不显得太过单调。
夏天说:“二姐啊,李斯尔让我给你捎两句话来着,我竟忘记了。”
木樱一笑:“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夏天转个身,脸颊靠在木樱的腹部,双手环在她的腰间,说:“他让我说,新年快乐,还有……对不起。”
木樱两眼没了焦距,嗯了一声。
夏天眨眨眼,继续说:“他大可以跟你打个电话,自己说的,真不明白,兜这么大个圈子干嘛?”
木樱的长发被风儿吹得扬起,打在脸上,面部表情,语气冷淡,说:“他只是不想演独角戏,总得有个人当观众,一切,才有意义。”
“啊?”夏天抬起头,有些不明白木樱说的什么。
木樱摸摸夏天的头,呵呵一笑:“我们宝儿总会懂的,一句对不起,说多了反而显得居心叵测了不是?”
“啊?”夏天觉得现下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复杂呢?一句话不能说得直白点么,毕竟你们儿时的是非恩怨,咱不是还没参与嘛!
“李斯尔啊,就是心思太深沉,表面上一副良家妇男傻白甜模样,其实,他可坏着呢。你最好别与他过近。”木樱说。
夏天看着木樱煞白的脸色,机械地点了点头。
夏天犹豫许久,终是开口:“二姐,你能给我说说欧亦跟辛玥的故事吗?”
木樱看着夏天,眸中情愫复杂,该来的总是得来的。她轻轻点头,拉着夏天的手,坐了下来,轻叹一声,才慢慢开口。
“辛玥辛辰斯尔我哥还有我,我们五个是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孩子,辛玥是辛辰的姐姐,比他们大了六岁,在我们还在玩泥巴掏鸟窝的年纪里,她好像早就长大了一般,独立成熟,对待我们都如同亲生弟妹。我六岁的时候,妈妈突然离家,我还小,整日哭哭啼啼,辛玥便每日都来哄我开心,陪我睡觉,与哥哥也变得亲密无间,不分彼此起来。她整整填补了我心中空缺了七年的母爱,我爱她爱极了。就像,一个女儿对妈妈那样的炽热的爱。”
“可总是这样乖巧懂事,赢得所有孩子心的辛玥,却怎么也得不到长辈的疼爱,我记得只有已经过世了的辛奶奶待她如宝,就连辛爷爷那时候也不太待见她。”
“后来,直到13岁那年,她被大人们送去美国,说是去上学,却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才知道,她是辛家的种,却的确是我母亲所生,所有人都努力去淡化的确实存在的事实就是她是辛辰欧亦与我共同的姐姐。这本是上一辈的恩怨,近二十年的相安无事,总能随着时间真的淡了。”
“可是,她于我哥哥而言,却不是一个姐姐那样简单,他爱她,是在亲情以外的爱,是男女之间的爱。这才,让大人下定了送走辛玥的决心。之后,哥哥好似病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不吃不喝,就是一整天。我和他以这样的方式来抗议上一辈的决定。爷爷奶奶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终是无果。最严重时,他将自己房间里的灯都卸掉了,终日在黑暗中,也不愿出门。”
“直到我高一那年,我们同爸爸搬出去住了以后,他就自己渐渐好了起来。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大概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木樱慢慢地述说着一个故事,一个她身处其中,却的确与她无关的故事。
“这些,本不该我与你说,但你终日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愿你疑惑委屈。你刚回来时,我就看得出你心中的不快,你在外面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才是我哥哥的现在和未来。”
夏天心中起伏的情绪让泪珠一点一滴在眼角蓄积,终是忍住了,不让它肆意。这才慢慢转过头来,心疼地摸摸木樱的脸颊,问了声:“刚回来就见你瘦了,成天睡得不少,脸色倒是不大好。你怎么了?身体不好么?”
木樱也心疼地摸摸夏天的脸,说:“你若是心中难受,大可以哭一场。我不瞒你,因为你终究要知道,辛玥在我哥哥心中占据的,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夏天一笑,泪水还是没能抵过一张一弛的面部动作,慢慢地淌了下来。她平静地对木樱说:“二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就是能够用以凭借的东西,你懂么?”
木樱皱着眉头,轻轻地抱住夏天。
夏天嗅着鼻子,下巴磕在木樱不太宽阔的肩头,哽咽道:“我难受,难受极了。因为,我连本钱都没有。”
木樱紧紧的抱住夏天,她同宝儿的感情素来要亲密一些。她虽喜爱辛玥,却打从心里希望夏天是他哥哥的良配!
因为我不知道,欧亦再次遇到了辛玥之后,我还能拿什么,去留住他。
再说到陆大神,上半年顺利通过本科阶段的论文答辩,汪老师称赞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
在F大的校史上,像陆言之这般提前修满学分的有千千万万,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情。可是能被灭绝师太挂在嘴上从夏天一直念叨到冬天,且还有继续念叨下去的趋势的,绝对只陆言之一人。
医学院众老师不满了,陆言之一学医的,要实在出色得让老师感觉到骄傲无比,也轮不到你一商院的来吧。
汪凌凌:我一东区主任,全东区的孩子中我爱骄傲谁骄傲谁,您们管得着?
医学院众老师闭嘴,白眼,走人!
于是,年末她听闻夏天回来之后,把夏天叫到办公室,彻底洗脑了一番。汪老师喋喋不休,说了这样一番话语:陆言之多么多么优秀你是多么多么平凡,若要如此平凡的你配的上当那样优秀的陆言之的妹妹,你就必须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如此这般,铁杵也能磨成针,你才能成为白富美,也好迎娶我的另一个骄傲。
汪老师可谓字字珠玑阐幽明微,一番大道理惹得夏天拍手称道,妙哉妙哉,俺这就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此番洗脑,夏天深知自己只有玛利亚的宽广胸怀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现实版女强人的精明能干雄心勃勃。
于是乎,本着回国欢度佳节的原则,带了一箱子书籍回去,涵盖了政治历史经理法律等等。
夏天仰天长啸,做女人真难,做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人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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