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篇:用非流行的理念颠覆世界
美国前卫音乐家约翰*凯奇以创作无声音乐《4分33秒》而著名,这首歌的内容就是在钢琴前面静坐4分33秒,不做任何演奏,连琴盖都不打开,把这段时间留给听众自己去留意自然的声响,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一个像杜尚的小便池一样让人大跌眼镜的作品,也被很多人认为是装腔作势之集大成者。关于他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如果觉得难于理解他的音乐,不妨来看看这些故事:
据凯奇的朋友回忆,有一次,他和一帮朋友准备把一张大餐台拖进餐厅,桌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响,凯奇突然从隔壁房间跳出来使劲的追问到:“是什么声音如此美妙?”很美妙的故事吧,还有更美妙的。
有一次,台湾导演赖声川和约翰·凯奇一起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院,等到离开故宫的时候,凯奇突然在大门前面的广场上流连忘返,凝神望着水泥地上面的裂缝。赖声川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突然指着地上的裂缝,对赖声川说:“怎么这么美?”当场让赖声川傻眼。
还有,据说凯奇喜欢飞机起飞的声音,当别人在飞机起飞的时候捂住耳朵的时候,他却觉得那是一种美妙的享受。他甚至说那里面有一种东方的“禅”的味道。
也许凯奇的无声音乐《4分33秒》不是故弄玄虚,他真的有一种另类的感知声音的方式,这方式不为一般人所理解,这就是所谓的“怪品味”吧。正如“原生艺术”概念的创建者杜布菲曾经这样感慨:“我知道音乐家们不想听到它们,认为他们不过是‘鼓噪声’而已。可我真不明白椅子在地板上拖的声音、电梯启动时的声音、或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为什么就不能在音乐中占有它应有的地位,这每一种声音都不比那十二个平淡而武断的音符逊色。”是不是和约翰*凯奇想一块儿去了?《4分33秒》的立意正是要人们去倾听日常的声音。
说起另类的音乐,中国有一位以跑调著称的音乐人左小祖咒。联想以上的故事和观点,跑调也就可以理解了。况且跑调本来就是人类声音的一部分,为什么不可以跑调?导演赫尔措格有名言:“叛逆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没有更叛逆。”山寨一下,我们不妨也可以说:“跑调是没有错的,错在没有跑得更远更坚决。”祝愿左先生跑得更远。
想起魏晋奇书《世说新语》里同样类似的故事《王仲宣好驴鸣》,说是一个叫王仲宣的人死了入葬之后,他的一位知心好友倡议大家:“王先生生前喜欢听驴子叫,我们大家每个人学几声驴子叫,为他送行吧。”于是大家各自学了几声驴子叫。
也许他们都是听觉基因变异了的人。也许人与人生来就不同。一些人喜欢的,却是另一些人眼里的难于理解的。一些人感觉正当的,却是另一些人观念里怪异的。也许正如左小祖咒在歌曲《忧伤的老板》里唱的那样:“对这个世界,你相当的古怪,对我,你一点儿也不奇怪。”其实他们不是为了所谓个性去追求怪异,更多的只是在显露本性罢了。因为有更开阔的视野和眼光,艺术家往往有不同于常人的感知方式。而这些当初难于被人们理解的事物最终却颠覆了世界。
正如约翰*凯奇说:“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害怕新鲜思想。我害怕陈旧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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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本书里我读到这样一顿喜欢的论述:一件艺术品要想成为真正不朽的东西,就必须摆脱所有人为的限制:逻辑和普通的意识只会起干涉作用。艺术家必须打破这些藩篱,必须从他心灵的最神秘深处寻找深奥的陈述。
司汤达曾经这样的形容天才是怎么回事——天才的特点就是不让自己的思维走上别人铺设的道路。而威廉*詹姆斯说的就平常多了,似乎是要打破天才的神秘——天才只不过是一种以非惯常方式感知事物的才能。
当我们被天才发出的炫目光芒迷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一件并不困难的事情,也许你我都可以做到。也许,我们只需如同苹果广告所说的那样——think different,就能成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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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创造力的人就应当在人群中与众不同——这是他们的责任。”“一个人唯一可能影响这个世界的就是通过非流行的理念,这种理念是现实世界的颠覆者。”这是“朋克女皇”Vivienne Westwood的名言,也算是她的切身体会吧,她就是靠朋克的理念颠覆了时装界,赢得了世界的尊重,也赢得了巨大的财富。
关于艺术家品位的古怪、思维的独特,很多艺术家都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独立姿态。香港达明一派乐队的黄耀明说:“说我怪的人,只是不知道世界多大而已。”香港填词人黄伟文写到:“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而披头士乐队的成员保罗*麦卡尼这么说:“我曾认为那些做出疯狂事情的人太古怪了。现在我才知道,说别人奇怪的人才是真的古怪。”
杜尚在他唯一的一本书里说了一句我看来很美妙的金句,可惜到现在却默默无闻——“我梦想着稀罕之物,那种超越的美。”是不是完美的诠释了他的作品和一生?超现实主义的代表画家玛格丽特也说过一句很经典却默默无闻的名言——“永远反叛现实中司空见惯的事物”。想想看玛格丽特那些稀奇古怪的画作,是不是非常深刻?而以幽默风格著称的时装设计师莫斯基诺说得更美妙:“即使你不能做到第一,至少也是超越常规的。”广告大师奥格威的话则更契合这个信息爆炸、众声喧哗的时代:“要是你想使你的声音越过这一片嘈杂,它必须极不寻常。”这些话都深刻的诠释了艺术家的使命。
这些是艺术家自己在谈论独特的重要性。我们再来看看艺术学者和评论家的说法。
“要想获得独特性,就应该从一个人的内心和体验出发,而不应该从既有的概念和体系出发。” ——梵高不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一定要用画笔表达自己的激情,而不是遵从之前的绘画规则吗?安迪*沃霍尔不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要用艺术表达自己对消费社会的感受,而颠覆了旧的艺术观念吗?
“真正的艺术总是意味着打破。在它出来之后往往必须为它创造出一套评价的话语系统。”——梵高和安迪*沃霍尔的艺术不都是无法用当时之前的艺术规则评价,而必须创造新的评价标准吗?
“法则只存在于个体自身,个体之外不存在法则。”——艺术家应该独特到像一个独立的宇宙,拥有自己的运行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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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为什么如此古怪呢?为什么会出现反叛和颠覆呢?当我思考它们出现的理由的时候,一个名词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爱斯兰现象:1.我们制定的规则是很有意义的。2.我们遵从这些规则。3.时光流逝,事物变化。4.制定这些规则的原来理由不再存在,而规则仍在,我们继续遵从它。
看,很简单,这就是反叛和颠覆得以存在的理由。据说在人类文化史上有三次对人类自尊心的重大打击。第一次是发现人不是宇宙的中心。第二次是发现人是猿猴演化而来。第三次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发现人类不是理性的,而是由潜意识支配的。这都是“反抗爱斯兰现象”的最好佐证。
有人曾经疑问今天看来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在艺术史上具有那么高的地位。比如蒙德里安的格子画,很多人说我也可以画出来,就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现在可以从“爱斯兰现象”这样角度告诉他:虽然它们今天看来很简单,却是当年的颠覆者。而且它们不仅是当年的颠覆者,还是今天是基石。正是因为它们的出现,才带来了今天这类艺术普遍存在的局面,才让我们得以在此基础上更加深化发展出更高级的形式,以至于今天我们去看它们的时候反而觉得它们太简单。
就好像钻木取火,现在大家都会吧。但你不能否认第一个发现钻木取火的人,对当时的文明来说,是有重要意义的。很可能,如果把你放到原始社会去,你还发现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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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艺术家并非“为怪而怪”,如果是那样,他们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以为刷新下限就是自由,就是创造力,那是愚昧。必须是发自本心的去创作忠于内心的作品,评价奇怪与否只是别人的事。“超验主义”作家爱默生在他的书《自助》写过一些很深刻的话: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凡是对你心灵来说是真实的,对所有其他人也是真实的------这就是天才。
柏拉图和弥道尔最了不起的功绩是他们蔑视书本和传统,他们论及的不是人们想到的,而是他们自己的思想。
伟大作品给我们最深刻的教诲是,要以最平和又最执着的态度遵从内心自然而然产生的念头,即使与其相反的看法正甚嚣尘上。
倘若我是魔鬼的孩子,那么我就要按照魔鬼的指点来生活。除了天性的法则之外,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法则是神圣的。
唯一正确的,是顺从自身结构的事物。
抵制在你看来已是毫无生气的习俗,因为这些习俗耗尽你的精力。
所以可以看出,艺术家做出伟大的作品,只是平和的顺从自己内心。确实是这样,当很多观众觉得作品奇怪的时候,艺术家也在抱怨和解释。以“内衣外穿”著名的时装设计师Jean Paul Gaultier是这样说的:“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喜欢出人意料,我的目的其实是要告诉人们,我找到了这些平凡而美丽的东西。”“朋克教母”Vivienne Westwood这样说:“我并非刻意追求反叛,事实上我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事情只能用一种方法而不是另外若干方法来解决呢?”。彻底颠覆西方时装传统的大师川久保玲这样说:“我们的宗旨并不是要耸人听闻,我们只是在创造一些新的东西。”导演赫尔措格则这样说:“我们并不扭曲,我们是为了新的视野而加以风格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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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奈的油画《日出·印象》用简练的笔触和生动的色彩描绘了塞纳河的清晨,日出时候的景象。由于要在很短的瞬间,将早晨的美景在光线还没有变化前描绘出来,因此画面不可能描绘的很仔细。当学院派的画家们看到这幅作品时,认为很粗糙,过于随便,就用讥讽的语言嘲笑说:那是一群根本就不懂绘画的画家,《日出·印象》完全就是凭印象胡乱画出来的,其他人也附和着说,这些画家统统都是“印象主义”。因为这些挖苦的话,“印象派”诞生了。
在1905年的秋季沙龙展览上,出现了以亨利·马蒂斯为首的9名青年画家的作品,由于画风如此使人惊愕,以致舆论哗然。一位评论家看到在一片色彩狂野的绘画作品中间,有一件模仿早期意大利文艺复兴雕刻家多拉太罗风格的雕塑,便说:“看上去仿佛多拉太罗置身于野兽的包围之中!”。“野兽派”由此得名。
1908年,画家布拉克在画廊展出他的作品《埃斯塔克的房子》,一位评论家随后在杂志上评论说:“布拉克先生将每件事物都还原了……成为立方体。”“立体主义”由此得名。
……
这就是西方现代美术诞生的故事,悲催的以绰号来命名的命运。想想看,这些日后的大师们当初也真是不容易,要在不理解、嘲讽和奚落中开始自己的创造事业。但无论如何,这些当初出于嘲笑目的的词语正好诠释了其艺术流派的“自我”,因而得以载入史册。渐渐一个世纪过去了,世界终于理解和明白了独创是什么,独创的价值和意义有多么重要。于是多年以后,当日本艺术家村上隆提出“超扁平风格”这个概念的时候,世界再也不会嘲笑了,反而立马认可了他的独创。
罗素曾这样告诫人们:不要害怕持有古怪思想,因为现在接受的每个观点曾经都是不可思议的。而加缪说了和他类似的话:一切伟大的功绩和思想都最初都是荒谬可笑的。想想看,从哥白尼和伽利略的学说遭受的世俗阻力算起,到印象派和野兽派遭受的嘲笑,人类的文明不都一直这样吗?好在到了20世纪,人类终于明白的创造的独特属性,开始拥有宽容和开放的心态,创造者也真正拥有了独立意识。时装设计师Jean Paul Gaultier便曾经自豪的说:我有一个强烈的信仰,那就是万万不可为自己的与众不同和独创精神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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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威格在《精神疗法》一书对极端的价值做了一个总结:
清晰明了的思想而让人可以领会的东西,到头来却不产生任何神奇的东西。每一种思想的发展动力就是他的极端形式。
每一种学说只有在抬高其原则时才能有效,每一种学说都在其他学说的言过其实中表现着一种言过其实的形式。正如波浪的本质是希望超越它自己一样,每一种思想的发展动力就是寻找其极端的形式。借用保罗·瓦莱里的一句绝妙的话:“世界只有通过极端才有价值,只有通过中庸才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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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让我们从一位哲学家的研究开看待艺术家的古怪、反叛和颠覆。哲学家阿多诺认为艺术的本质特征应该是否定性,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否定性认识,这是由于艺术是对尚未存在东西的把握,现代艺术追求的是那种尚不存在的东西。他是这样论述现代艺术的本质特征的:
(1)非实在性与异在性。艺术是对不存在的事物的追求,故而它只有在异在性中才会获得其自身的规定。(2)超前性。艺术中的超前性是通过展示升华过的理想而超前于经验现实,进而否定经验现实的。(3)否定性。由异在性和超前性必然走向艺术的否定性。(4)非模仿性和非反映性。(5)精神化和无概念性。(6)不确定性和难解性。现代艺术作品与谜语具有相同的认知结构,是确定性和非确定性的统一。
而艺术家艾未未对艺术的理解更通俗易懂也让人眼前一亮,因为他说的是那么准确深刻而又激动人心:
“它(艺术)的价值就在于实践者、体验者和观看者由此获得了对生命的新的认识——在个人行为上,在认识论上,生命由此不同于从前。”
“艺术家的行为方式对他人的心智有益,通过一件艺术作品,重新帮助我们定义了一种可能性,让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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