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在往前走,鞋在向前动,袜子在偷偷摸摸往下退。
袜子以为脚和鞋都不知道它的绝密行动,因为它只在脚踩下,鞋着地的那一瞬间,跟着运动节拍极细微地下退一点点,只是一丁点。
而脚那么长,路那么远,鞋那么累。从脚往上,心里想着各种事,眼里满是世界物,有那么多大事万物要历经,各种情感要体验,袜子又谨小慎微,应该很难被察觉和发现。
于是,只要动,袜子就不停地退。就像时钟,每秒只动一下,一眨眼,千万年已过。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动,是永不停息地动,包括爱和恨。
你爱我可以,别马不停蹄。我恨你可以,别三更半夜。
很多事,停下来,才能解脱。很多人,放弃掉,方能心净。
但袜子不这么认为,它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使命感,挣脱束缚才是它获得自由的唯一途径。它停不下来,也不会放弃。
所以它一个劲儿地退,退,退。
因为它没完没了的退,脚止步了,鞋停下了,前面的道路断送了。
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对袜子的信任和爱恋一度降至冰点。其实刚出门没走几步,脚就觉察到袜子的异常行为,那种行为叫背叛。
脚虽然离心脏很远,可它承受了身体所有之重,包括肉体和思想。赘肉太多,脚走不太动,思想包袱过重,脚迈不开步,这都会是脚的难以承受之重。看上去皮糙肉厚的脚不像光鲜亮丽的脸那么敏感细腻,但肌肤之亲一样都会体感入微。
脚把袜子套上,是基于对袜子的信任,要不怎么不把手套套脚上呢。袜子穿在脚上,包裹住脚的每一寸肌肤,脚感到安全和幸福。
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么,明知道每天每月每年都一样的普通和平凡,却依然一分一秒要过完。
但今天却不是那么平凡,脚发现了袜子的叛离,因为脚底有东西在硌脚,每走一步就会感觉脚底越来越不平坦。这种膈应极不常见,既不像偶尔钻进鞋里的小石头子硌的那么坚硬,也不像鞋垫子跑偏了那么厚实,像布叠起来的那种小皱褶,踩上去很柔软却非常不平整。所以不可能是鞋里别的东西,鞋里只有袜子和脚;也不可能是鞋子外的,鞋底很干净,道路很平坦。
既然鞋子没问题,那就是袜子有猫腻。袜子跑了,而且是偷偷摸摸的,背着脚和鞋。
刚开始怀疑是袜子的时候,脚伤心透了。脚对袜子历来没有外心,只有忠心和爱怜。脚从来没被别人包过养过,也就是包养过,除了袜子。
别看脚天天离不开鞋,如果没有袜子,脚是不愿意只穿鞋的,宁愿不穿。不穿袜不是不可以,就是别扭。就像和老婆的闺蜜一起逛街,怎么都会觉得少点什么,明明是三个人的事,当只剩下两个人时,中间貌似有条小河沟,怎么都不可逾越。
当然,搞艺术的除外,他们几乎都能光脚穿鞋,还美其名曰,那是时尚和潮流。
脚不懂艺术,依然习惯穿袜。和袜相濡以沫,不白首都能到白头。从没想到过袜子有一天居然要走,要离开,而且是包着自己在路上走的时候。
袜子每逃离着下退一丢丢,脚就感到心被划成道道伤痕。本来想忍忍算了,谁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谁的心又从来不受伤。
但袜子似乎不管不顾,越逃越快,越退越多。脚分明感到脚底的折痕越来越多,越积越厚,每走一步脚底都被疙里疙瘩的袜子顶着,特别不舒服。脚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于是,停下,脱。
停下脚,脱下鞋,一看,袜子没出来,它是跑哪儿去了?伸手一摸,靠,全在鞋里脚尖处堆着。天啦,幸亏有鞋拦着,要不袜子早逃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袜子这是闹的哪一出,是嫉恨脚和鞋形影不离,还是想和脚断绝关系。那如果没有脚,袜子和鞋也会闹么,也会离家出走么?
如果脚,袜子和鞋不能和平和谐相处,那必然产生了爱情,那谁会是第三者。
在围观者看来,都有可能,只需在“三者”前面加个“第”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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