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我就成了你——老爸篇

 早上老爸早早就起床了，大概是惦记着送我去车站。我在熬制桑葚膏的时候，他就时不时问我，几点出发，几点的车，现在还弄这个，会不会误车。问清下午的车不怕误车后，才安心坐下吃早餐。

 往常若是送我到站，便会离开了，今儿却一直陪着，等了四十分钟，直送到车边上，问他前几天痛风发作的脚还痛不痛，他说早就不痛了，昨天不是还爬山了嘛。问他胃还痛不痛，头摇直如拨浪鼓。放好行李，就在车前一直站着望着我，直到我上了车他才有点蹒跚地往外走，痛风的右脚分明就还疼着，走几步回头忘一下。

 一直知道这个倔老头儿不懂表达，动不动就喜欢吼，什么问题非要争个赢，脑海里满满的都是他吹胡子瞪眼的形象。今儿猛地看到他悄然有点佝偻的背影，瘦削见骨，稍微有点趄趔的步伐，鼻子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个小时候喜欢在饭桌上逗趣的老爸，那个因为盆景嫩芽被摘怒发冲冠的老爸，那个会用铁皮做扮家家玩具的老爸，那个会踩高跷的老爸，那个为我们刨了一张乒乓球桌的老爸，那个说要种松树吃松子的老爸，那个死倔不认错却一直尊重我们选择的老爸，那个弄不清我多少岁却为我考上大学喝醉摔跤的老爸，那个和邻居拍桌大吵却怕砖块掉下砸坏别人而雇人拆掉老房子的老爸，那个为做了道好菜沾沾自喜的老爸，那个接了电话说不到三句就要把话筒转给老妈的老爸……突然地，就老了。

 那些表达不出的对子女的关心、依恋和牵挂，就在颠来倒去的车轱辘话里，就在不停否认存在却又认真查找的野兰花里，就在明明很爱吃却不让再买的东西里，就在非常担心却绝口不提的失眠夜里……

 这个可乐又可气的，被我戏称不正经的梁大厨的老头儿，把我的记忆搅得翻江倒海。

 偏心老妈的缘故，我一直对老爸是有些不满的，不满他对老妈的坏脾气，这个不满，更多来自于对自己遗传自他的坏脾气，来自于自己成为他的恐惧。对自己亲近的人，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受，要么沉默着忍受不满和委屈，要么像炸毛的猫，喷出去的怒火，把自己也给燎伤。所谓“耿直”，更多时候是低情商的表现，无法好好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感受，只会丢出一句句话刀，却又刀刀扎在自己心上。对自己这种行为的羞愧和厌憎困扰了我很多年，于是，这份不满和恐惧，常常会让我忘了老爸的那些好。

 终究的，即使“长大以后我就成了你”的恐惧笼罩着我，我还是可以抖落这些心上的灰，成为自己，因为那么些好，满满地储存在我的内心深处啊。

长大以后我就成了你——老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