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高三那年,我途径一段短暂的友情。作为学校风云人物,她的名字出现在女生的闲言碎语中时,总带有某种负面的感情色彩。
——诶,听说Njq家里特别有钱……
——怪不得那么作,穿个底那么厚的鞋跑步,还有白色超短裙,啧啧……
向来脾气好的同桌也因为看到她男神笑着收下了Njq递的水,连着几天闷闷不乐,上厕所都要为了避开她再爬一楼。
本以为一门心思扑高考的我和她不会有任何交集,然而就在我某天独自去四楼时,不经意往镜子那边一瞥,她正旁若无人地涂口红,面前是一堆闪闪发光的小瓶子。
我装作视而不见,出来时却被她喊住:“你是xx吗?”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
她的回答漫不经心:“哦,我一直很喜欢你写的文章。”
学校文学社办了月刊报纸,我跌打滚爬投稿了三年,终于从最后排到头版,而她是我唯一记住的竞争对手。说是竞争对手其实不贴切,我只是把她某篇头版完完整整抄了下来,作为每天早读的阅读资料,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朗读,吵得我同桌睡不着觉。
——恶意倾轧不要紧,无心蜚语不要紧,被重重谴击折辱得跪下去也不要紧,地上有我拾不起的碎散一地的尊严,还有我早该拿回的,尘埃覆盖的本心。我要为我的喧嚣浮世下一场莹白暮雪,从此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当天光乍破,披携着满天晓光,与流云轻舞,此后山长水阔的年岁里,我只是自己的朝圣者,再不为谁而歌。
文章上升真人,忽然涌上的路遇知音之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下面这句话:“下午体育课有时间吗,我们一起逛操场呗。”
02
初春的风还带有点凛冽的苗头,南方小城毫无预兆下了场春雪。我裹紧白色羽绒服走过篮球场,穿过小树林,还差一点就要暗度陈仓溜进教学楼时,听到了她喊我名字的声音。
“嗨,你走得太快了!我差点没跟上……”她叉着腰气喘吁吁地抱怨,在我愣神的片刻便再次邀约:“去逛操场么?”
我撞向她清澈的眸子,一瞬间竟觉得,或许她不是传闻中那个讨厌的模样呢。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跟上了她的步伐。
我和她好像熟了起来。
懒得溜回班上写作业的体育课,我就做她的树洞,陪她慢悠悠围着操场转。有时候听她叨叨学习生活的零零碎碎,早读课迟到被老江罚站啦;月考没考好,老江又找她谈话啦;爸爸新开了一家饭店,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饭哈~
聊着聊着,就开始痛斥某渣男的野猪行为,一边厌恶一边坦然收下他的礼物。
但我只能保持缄默,当她熟稔地拾起每一个成熟片段,并将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合理化时,我一直活在枷锁中的人生也好像收到了冲击。
然后小心翼翼藏起来自底层的羡慕。
在管教严格的重点高中,她一天不落踩高跟鞋画浓妆,和我聊天时空气中总有股淡淡的漱口水味儿。这样看起来家境优渥的小公主和穷酸的我走在一起,太引人注目又匪夷所思了。
于是在某次课间,感受到同桌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我时,我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当然怀疑她接近我另有目的,比如获得情敌的第一情报——一个当时和我玩得比较近的女孩,和她喜欢同一个男生;比如在和男友分手后无处可发泄,边和我聊天边以此对外炫耀她过得一如往常。
只是在当时量如雨下的试题中我无暇顾及事情的黑白,她不受拘束的人生又让我羡慕的很,冥冥之中便默许了她这一系列行为。
一边默许,一边推脱。
也不是每节体育课都能陪她消磨时光的,我三分钟热度,又自诩清高,不下三次就被周围人奇异的眼神淹没得喘不过气来,几次三番暗示她,我该好好学习备考了,我又不去国外念书。
现在想想,当时我就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了。
03
高考警钟在百日宣誓那一天正式敲响,同时开始的还有Njq和另一个女生的情感战役。
一个是主动追却爱而不得的白玫瑰,一个是被动状态下欲拒还迎的红玫瑰,以此为中心的,渣男的本质在身为旁观者的我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她们却仿佛深陷其中,闹得整个年级遍地是瓜。如果不是两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也就安心吃瓜了……
课间白玫瑰还在和我讨论昨晚因为这件事失眠到深夜呢,一上体育课红玫瑰就来找我吐槽渣男的种种劣迹,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白玫瑰又来了……
我夹在两个女生中间,一边是认识几年的柔情小白兔,一边是棋逢对手的女王和知音,不知道该怎样抉择,只好忍着内心风暴一拖再拖。总想着熬过一模,熬过二模三模,熬过高考,就啥事没有了。
直到某天和白玫瑰结伴去食堂,我望着她深凹下去的黑眼圈,实在看不过去了:“那个……其实你不要太相信那个男生的话,我感觉……他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她一脸单纯:“喔……”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想不到的是她会发消息给倪佳茜:“你别挑拨离间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看到截图的时候我心下一惊:我是她最好朋友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战火瞬间被点燃,被误解,被怀疑质问,被删好友,终于引火烧身。那几天正是高考二模,我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那句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殃及池鱼啊……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倪佳茜和我从此山水不相逢,那还是个happy ending。错就错在学校太小,和她只隔着一个天花板的距离,抬头不见低头见,绕道而行上厕所都会不期而遇。
而每次相遇我们都以对方察觉得到的速度别过头去,又或者,迅速逃离事故现场。
怀着“我乖乖女的人生不能有半点差错”的念头,还没坚持两天,我就忍不住约了她周六放学逛操场,把心里的一切和盘托出,然后顺利找到误会的根源。
她倒是笑得云淡风轻:“没事没事,我那时也是气昏了,其实没太在意的。”
那天我望着近一万的微信步数,心情无比舒畅。真好啊,真好。在高考之前解决这一切真好。
04
是的,我原以为为这件事可以过去,我们都能回到从前那般模样。可最后,她还是没有接受我的好友申请。以为被忠厚老实人背叛,是我也会生气,也会选择不原谅。只是在临近高考那时候,各退一步罢了。
她家饭店的地址我没有记下来,去国外念书我也忘记了在哪,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毫不犹豫消失在我的人生中。
曾经风靡整个年级的女王级人物,现在却是连名字都记不清。能确定的只是那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很瘦很小,扎着的高马尾微卷,笑起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可能是像她文章里写的那样,从此以后,只做自己的朝圣者,再不为谁而歌。
被世俗气焰灼伤得移不开步伐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她,想起四楼厕所对着镜子涂口红的她,想起经常以“绿茶”身份出现在女生八卦中的她,想起望着湛蓝的天,一本正经和我说想在这儿搭个火锅的她。
想起那年体育课的春雪,我戴上帽子悄悄穿过树林时,忽然听见她的声音,我一转头,她正绕过各种小树灌木向我跑来,笑得像个孩子。
然后她对我说:嘿,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逛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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