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上的孩子

       看着手术台血迹淋淋的孩子，他又急又悔，为什么要买一只凶猛的藏獒，怎么不把它关笼子里呢，怎么会忙到几天没给它吃东西，现在怎么办，车票都买好了。

       “您好，现在家属需要立刻签字”，

       “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大人在哪里，这孩子看着眼熟，可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家的。”

       “那你先把医药费交了，立刻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好好好，我去交，我去交。”

       “那大概多少钱呀”，

       “我们刚才检查了一下，这小孩身上自身就有疾病，体质特别容易感染，所以我们需要先处理伤口，然后立即破除感染体，否则伤口还是很快会感染，溃烂。事情紧急，医药费暂时先交几千块，但是后期破除感染体用药技术要求都特别高，我们要买进口药物，请院外的知名专家，可能得十来万。”

      “怎么会……十来万，我我我……我可没有这么多钱。”

      “人命关天，他的病特别罕见，但是事权从急，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先去交一部分，我们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他靠在走廊的过道上，脑子里嗡嗡的响。好不容易找到妹妹和孩子了，九年了，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下一秒就可以坐着火车见到妹妹，妹妹的孩子也都大了吧，病不知道还好不好，不管怎样，他都要治好妹妹孩子的病，对了！妹妹孩子的病，那这个孩子，被自己新买的藏獒咬了的孩子，都是孩子，可这都好几天了，就差挖地三尺，都没有人说丢了孩子，而且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了十万块，就为了见到妹妹，给妹妹的孩子看病，祈求妹妹的原谅，九年了，现在下一秒都可以见到妹妹，做梦都是开心的，可是眼前，眼前该怎么办，又等一个九年嘛，不行，等不起了，记得去年父亲去世前，就想见妹妹一眼，可还是死不瞑目，现在母亲也已经83岁了，还能等几年，他不忍心再看着老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了，那是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吖。眼前这个孩子，虽然是自己的狗咬的，但是自己给他付处理伤口的医药费了，至于什么感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嗯嗯，和自己没关系，如果他能找到家人，最好，万一他再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赖着自己不成。想到这里，他打算去主任办公室了。

       当当当，

       “可以进去吗？”

       “请进”。

       “我找杨主任”。那人抬起头，“我就是”，突然，他有点儿慌了，那人的眼神，也像一把犀利的剑，要刺进谁的血肉里。

“怎么，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怕我？你是该怕我，你这个狠心的人，眼里只有钱财，当年不顾血肉之情，逼亲妹妹喝下打胎药，上天有眼，让你买到假药，可是你也害苦了她呀，与其一个残疾的孩子，还不如就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上，她为什么要那么自责呢，为什么要抱着我们的孩子离开，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我怪的是你，你这个冷血的人，是你害了她，也害了我，幸好，我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了，不用再受你给我的那样的屈辱，话说，您还能来找我，真是不敢想呢，如果没事儿的话，现在还是出去吧，我帮不上你什么。”

       “安生，你听我说，当年是我的错，可我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呀，也许是上天可怜我，现在，就是现在，我终于有紫鹃的消息了，我现在就可以去找她，而且，我也攒够了钱，现在就可以带孩子去看病，可是，可是就前两天，我买完票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声响，再出去，发现家里新买的藏獒咬伤了一个孩子，特别严重，咬的血肉模糊，可怜那孩子，又有什么自身疾病，手术下来得好多钱，我这两天走遍了附近，都找不到他的父母呀，可能是个没爹娘的孩子，可是现在我如果给他看病了，那紫鹃的孩子怎么办，所以我不能，不能再管他了，可是医院找不到他的家人，怎么都不让我走，但是我现在必须去紫鹃那里，必须放弃这个孩子，你要帮我！”

      “原来是这样，害掉自己的孩子还不够，又想祸害一个，是吗？”

 “安生，你清醒一点儿，你不要因为对我的仇恨就冲昏了头，你还是爱紫鹃的，对嘛？你还爱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呀！这么些年，我没日没夜的工作就是为了攒钱，如果钱没有了，那我怎么去见紫鹃，我就问，你是医生，但是你要工作多久才可以攒够十几万去救你们的孩子，当年接生的医生也说，紫鹃的孩子活不过十岁，现在可是第九年了呀，没有时间了，你难道不想救你的孩子吗？”

      “别说了，你走吧，我会给现在这个孩子采取保守治疗，但是保守治疗，一旦感染体未能抑制住，他就会有生病危险，回天无力，我们会害死一个孩子，话已至此，别无他法，你走吧，你一定要带回紫鹃和孩子！”

       火车匡匡的游荡在狂野上，他一路上都在发愣，愿上帝保佑两个孩子，保佑紫鹃，保佑事情顺利。下车后，他按照地址寻了过去，那是一个筒子楼，到处挂着破旧的衣服，地上满是脏水，他只知道在这个院子里，但具体房间，他也不知道，满是期待的跑去问看门的大爷，可结果他只能垂着头回家了，他懊悔不已，怎么就不能早点儿来接呢，这一次，他离妹妹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可是现实是一个撩人的游戏，此刻，他只能回家了。

  他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走着，像游荡的僵尸一样，按着惯性行走。“哥”，这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他忽的抬起头，“紫鹃，我的紫鹃”，他把妹妹一把抱过来，怕她再次跑了似的，久久才松开，“对了，紫鹃，孩子呢，孩子呢？”“我两天前带着孩子回来，本来打算那天晚上趁着村上人少回家的，就先在附近租了一个宾馆，那天孩子要出去买东西，我就让他去了，可他再也没回来，我太着急了，就到处找呀找呀，今天没办法了，就来找你，我知道我不该回来，可我没有办法了，哥。”“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紫鹃，都是哥的错，孩子要紧，我们先去找孩子，不过，孩子在哪丢的？”“就在家附近，我今天出去问了问，附近有人说，有一个小孩被狗咬了，送进医院，可能就是小宝。”“怎么会，小宝，小宝我多年没见过了，快说，他长成什么样子了，”他分外焦急，“小宝额头这里有个疤……”，“怎么会，怎么会……快走，快走”。

       他拉着紫鹃疯狂的奔跑着，没有车流，没有人群，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奔跑，他一把推开主任房间门。

     “安生，孩子呢，孩子呢？”

     “什么孩子，哪个孩子？”

     “被狗咬的孩子！”

     “你昨天走后，他就坚持不住了，昨夜没抢救过来，这会儿等家属认领呢，怎么，你找到他父母了吗？”

       几秒安静过后，全世界都在嚎啕大哭，紫鹃在哭，大哥在哭，医生也在哭。

       月光冷冷的照着，几个久别重逢的人，静静地享受着这，久别重逢的“欣喜”，这似曾相识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