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女郎

作者: 特洛伊的木马 | 来源:发表于2018-06-25 15:40 被阅读0次

    (一)

    她待在羊水里,望着肚皮外面的世界。

    她的母亲正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很亮,她母亲是一个25岁的姑娘,扎着小辫子,独自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手术台上,没有人理会。

    医生带一次性手套将她从她母亲的肚子里抱出来,米粒一样大小的眼睛,细弱蚊呐的声音,还有脆弱的四肢。

    她母亲在医生割掉和她连接着的脐带后,猛地从手术台上站起身来,就像是猛鬼出棺,扶着手术台,下身还在一点一点地滴着血,像一个要去送死的战士,不理会后面愕然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表情就像是目睹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

    这就是她的母亲,果决地就像是聚斯金德笔下谋杀犯的母亲,对于她来说割掉脐带和划掉鱼鳞没有什么分别,她推开手术室的门,门外是医院的三楼妇科走廊,零星的护士走过来走过去,有一个胆大的护士停下脚步就这样瞪大眼睛望着她,一切都处在静谧的环境里,这个女人头也不回地撞向三楼走廊尽出的玻璃。

    医院楼下,来往的人注视着身上插满玻璃的女人倒在血泊里,他们纷纷捂住嘴巴,几个胆子小的女人甚至尖叫出声。

    这是她母亲的遭遇,在她出生的那一天,直接从医院的三楼跳下,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从出生一开始就不会哭,只会盯着人看,抱走她的收容所工作人员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可很显然她不是,她在碰到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玩具时开始哭,哭的声音很尖锐,就像刺穿她母亲的玻璃,囊进肉里。

    所有孩子都离她远去,在这些顽皮的孩子眼里,这个平时不作声一到吃饭时候就大哭的女孩是个疯子,是个病人,是个弃儿。

    收容所的工作人员给她找了个奶妈,她瘦的太可怜,脸上的肉都塞了进去,还有声音,她后来根本就不哭了,可能是没有能量了,玩具也满足不了她,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好奇心,人们都在等着她长大,想看看她表达出来的第一句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胎。

    女孩的父亲找到了,是个老头子,拄着拐棍的色狼,她的母亲就是被这个老头强奸的,在下着雨的晚上,她的母亲被男友抛弃,一个人躲在雨里哭,哭的声音比她的要粗犷一些,甚至哭到脑袋缺氧,所以老头从后面抱住她母亲的时候,她母亲竟然都没有意识到。

    女孩的母亲躺在公路旁的绿化带里,看着像条狗一样的老头子穿上裤子,迅速逃离犯罪现场,女孩的母亲也没有想要追的欲望,她一早就设定好了死亡的结局,就在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那天。

    女孩终于长大了,她开口对旁边的护工说了一句话:“我叫什么?”

    护工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叫什么,这时候窗外栀子花开了,他胡诌了一个名字:“栀子。”

    (二)

    孤儿院,栀子一个人隔着窗户望着外面飘过来的雪,她轻轻地用手抚过去,很冰很凉,贴着窗户看的时候能看到雪的模样,传说中的六角形。

    这个孤儿院里有很多孩子,很多失去家不知道方向的孩子,比如赤着脚在雪地里的那个男孩,所有护工从他的身边走过,都没有叫醒他,他一个人蹲在那里,用一根木棍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栀子穿着别人捐来的黄色棉袄跑出房间,她走到那个男孩的后面,看着他画着的画面,是一堵墙,墙里有个人,是个男人。

    男孩转过头时看到栀子明显吓了一跳,他退后了几步,看起来有些生。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这里?”栀子先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清脆。

    男孩比划着手,手指在寒风中已经发红,脚也冻的发红,但他似乎没有察觉。

    “你不能说话?”栀子继续问。

    男孩摇摇头,他的手臂在乱划着,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意思。

    自从认识这个男孩后,栀子觉得自己的世界更加孤独了,因为她需要去理解一个比她更加困惑的男孩,后来她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青澜。

    他每天都待在雪地里画这幅画,一个男人待在墙里面。

    护工们从他的身边鱼贯而过,从来不过问他,等到他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进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栀子在那个年纪不理解监狱这个地方的存在,她还在天真地等着男孩开口讲话,她从来不认为男孩不会讲话,她想这个男孩在隐藏自己,就像她那个隐藏自己想要自杀倾向的母亲,一定要把自己生下来在自杀。

    说到底,这个男孩真的是很安静,从来不发出任何的哭闹声。

    青澜,很好听的一个名字,是一个男孩的名字,栀子记住了这个男孩的名字,甚至有种想要把他刻在脑海里的冲动,因为是这个男孩让她找到了归属感。

    男孩在来到孤儿院的第二年被一对夫妇领走了,而栀子在他离开的两个星期也被一个单身女孩领走了,栀子忘不了在男孩离开的那个中午,男孩的画还是那堵墙,里面一个男人。

    这是属于孤儿院的记忆,一个男孩,叫青澜,画了一幅画,栀子后来才明白,那堵墙,是监狱,那个男人,是男孩的父亲。

    (三)

    单身女孩长得很秀气,嘴角处有个没有褪去的青春痘,顶个大脑门,经常梳着马尾头,她领养了栀子之后,最喜欢的就是拉着栀子的手从小区里走过一遍又一遍,栀子不明白她为什么每次都要绕着一遍又一遍地走,但是她也不问,这种安静的感觉让她很舒服,她抓住女孩的手,女孩抓住她的手,彼此都以为拥有了全世界。

    三个月后周末的傍晚,女孩的厨房里还煮着粥,门响了,有人在敲门,栀子走过去开了门,一个大妈猛地带着两三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没说什么原因就绑住了女孩,女孩的脸上写着苍白,她望着栀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栀子跑过去死死地抓住女孩的手,不想放开,大妈看了眼栀子说:“孩子,她是个精神病,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根本没有收养你的资格。”栀子撇嘴,想要撞开大妈拉住她的手,可是大妈在女孩被带走的最后也没有松开手。

    这三个月里,栀子没有和这个女孩说过一句话,她知道女孩的不正常,女孩时常会用头撞墙,嘴里会叫着不清楚的东西,她会拼命地吃东西,然后喝东西,摔东西,然后逼迫自己睡着,有时候又会闹到半夜不睡觉,她比栀子还小孩子气。

    不过后来栀子才知道,这个女孩有精神病,她被挚爱的男友抛弃了,像琼瑶言情剧里一样哭了一宿,然后振作,不过最后生活没有走上正轨,而是步入深渊,她成了精神病,只会折磨自己的精神病。

    但栀子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要收养自己,女孩在带自己离开孤儿院的时候神态还是正常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焦躁不安,看着栀子的眼里还流露出深情。

    等到某一次,栀子长大的那天,她回到女孩的住处,发现了一堆没有被烧完的纸,上面写着一个故事,关于女孩的故事。

    他叫明涛。

    我们俩是在高中时候认识,我单恋他,他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我是学校里的中等生,我们之间的差距很明显,他喜欢出风头,事事都要争强,学习上要比别人强,各个方面都觉得要比别人强,流行的游戏,他要比别人玩得好,打篮球他也要出风头,但是他这样一个直率天真的人,我就是喜欢他。

    他是处女座,有些事比较喜欢较真,做事情很认真,但是有时候却很孩子气。

    我了解他喜欢吃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喜欢喝的汽水,包括爱去的网吧,当然还有喜欢的女孩,不是我。

    高考结束后,他借生日聚会邀请了他喜欢的女孩,没有邀请我,当然因为我和他不是走的很近。

    但是那个漂亮高挑的女孩在穿上高跟鞋后就没有在联系上他,俩人分道扬镳。

    大学,我和他在一个城市,我经常去找他,后来他知道我喜欢他,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可是幸福的时间不长,我们发生了关系,怀孕了,迫于压力他让我做人流,不过我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她的眉毛中间有颗痣,不过孩子后来死了,后来死了,后来死了,后来死了······

    栀子摸摸眉毛中间,的确有颗痣,不过那都是后话了,这个叫灿灿的女孩一直在十年间都和栀子接触过,不过她都叫栀子小柒。

    栀子后来是被一户人家收养,那对夫妻不孕不育,在收养到栀子后很开心,对栀子很好,栀子无言,她还是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个人绕着小区一圈一圈地走,虽然小区已经换了。

    灿灿,你的明涛呢?栀子在十五岁的时候跑到精神病院怯生生地问了灿灿一句,灿灿在听到明涛的时候眼睛一亮,然后很快就暗淡了下去,接着猛然叫道:“明涛,不要走,等着我,我不要这么任性了。”

    灿灿叫完就累了,她蹲在椅子上目光平视前方,像是忘记了眼前栀子的存在,她想起了自己穿着蹩脚高跟鞋和涂口红时的笨拙,像《布拉蒂夫人》中的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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