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他看见她抱着孩子从小区走出来

身后的大楼轰然倒塌

就像被他珍藏的一整个流金岁月

烟尘四起

她在漫世尘埃里像向他走来

灰霾淡去

逐渐清晰

记忆里的光华飞出他大脑的衣橱

裹在她身上

像她压在箱底的旧装

契合又违和

有两个影子叠在一起

一个绰绰就荡碎沉魂

中间错开的部分

是一个十年

她在后座哄着孩子

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气质

出现在她的身上

温润柔和

那个敏感无理的黄毛丫头

在风里招了个手

在初点关上了门

凝成一滴露水

挂在她的发梢

结满透明的惆怅

她衣着齐整

不染红妆

没有坚强与苦情的迹象

只有自由与独立的倔强

他从未懂过她

曾被他鄙视的务实

成了最刺眼的浪漫

曾被他质疑的熟智

成了最清透的本心

她曾是个小姑娘

后来越来越高大

从低头哄她

到仰头看她

从一个浪尖到河的两岸

从一张白床到命的两端

都成了不停泊的船

习惯了海

就靠不了岸

在宿命的洋流里转

隔着阔阔的风

扬起小小的帆

布匹猎猎的声

就像一句好久不见

轻轻 远远

唏嘘 恍然

她回去时下起了小雨

他撑着伞在她身后

雨滴溅开在草尖

她素面白衣

抱紧安睡的孩子

他听见万物的潮湿和生长

也看见命运奇幻的轨线

这瑰丽的世间里

他们都是空罐头

甜蜜被对方早早吃完

光一照

琉璃的莫测

就是活的本质

他们本来是果实

分开后成了瓶子

最后活成了影子

投在老屋的木案子上

易碎 易变 易愈合

不停 不急 不嚣喧

朋友说

那雨中的背影像一家人

他知道

其实并不像

他们只是人到中年的两个老朋友

伞撑开的时候

就成了青春的小白花

是宿命难违的一声轻叹

是拿起放下的风尘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