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驳将一只胳膊搭在椅子侧边,微微向前探着身子,带着点恐吓的语气,说:“你若是献策不成,那我就只好把你当盾牌使了。”
永琪轻蔑一笑,道:“陛下真是抬举我了,我这个身量,能挡住几支箭?几个兵?贵国国力强盛,难道还缺一个盾牌吗?”
孟驳轻轻的靠在椅背上,淡淡答道:“我很忙,没有时间听你瞎扯,要献策就快说,不然就回牢里去。”
永琪笑道:“鄙人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为我解惑。陛下南征北战多年,到处树敌,这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又何必在意我大清战或不战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陛下只管打就是了!又何必浪费时间,听我建言献策?”
孟驳没耐性的说:“你要一直在这儿啰嗦,我现在就杀了你!”
永琪只管继续自己的言论,问:“莫非是因为我大清地广粮多、兵力强盛,陛下害怕打不过?”
孟驳冷笑道:“真是笑话,在我孟驳眼里,从来就没有‘怕’字。”
“哦?”永琪作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又问:“那陛下为何希望阻止开战?”
孟驳这才懒懒的答道:“打仗,耗力、耗钱、耗时间,是解决问题的所有办法中的下下策。如果能以不战的方式,得到战的利益,当然最好不过。”
永琪笑着点点头,道:“看不出来,陛下还是个生意人。既然如此,陛下不如与我做一个交易。”
孟驳很不屑,问:“你只是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永琪笑答:“陛下让人抓我到这里,无非就是希望用我来威胁我的父亲,‘以不战的方式,得到战的利益’,可没想到,我作了人质,大清反而要备战,虽然陛下骁勇善战,可大清的土地和人口毕竟是翻了缅甸几倍,陛下未必有胜算,不然也没有必要听我在这儿啰嗦了,不是吗?”
孟驳不答。
永琪又说:“陛下没能如愿以偿,那是因为我并非大清唯一的皇子,我父亲的儿子很多,我那些兄弟们巴不得我死在这儿,陛下这一招,倒正好成全了他们。他们还有支持他们的那些大臣,会一起劝谏父皇以大局为重。所以,大清才会备战,他们想趁机除掉我。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如今,我和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同舟共济是天意!”
孟驳是个直爽的人,听到这里,自觉已经无需再往下听了,便道:“说说你的交易吧!”
永琪身子略向前倾,示以自己常日与人相见的拱手礼,向孟驳道:“我要向陛下求亲,求陛下将您的公主许配给我,让清缅之战,变成清缅结盟,岂不两全其美?”
懿泽瞪大了眼睛,她一心想着帮永琪解围,却不想永琪葫芦里卖的竟是这个药!他已经说过不会再娶,却主动向一个异国的公主提亲,这样将自己原来的妻室置于何地?
昆宇听到永琪的“求亲”,似乎并不惊讶,耐心看永琪后面的招数。
孟驳冷冷的笑着,用不屑的眼光扫过永琪,问:“你竟敢让我用公主做交易?你好大的胆子!”
永琪笑道:“于私,陛下若是厚爱公主,当思虑长久之计。陛下在这些臣子当中择婿,公主至多也就做个高官夫人,但公主若能嫁给我,便有望做我大清的皇后。于公,虽然贵国国力强盛,但朝廷毕竟建立未久,有些土司仍然不够心服,而陛下四处扩张领土,未免树敌太多,陛下需要一个强大的后援。我大清土地辽阔、兵力充沛、粮草丰盈,贵国如其与我为敌,不如与我为亲。到时候,贵国的那些个内忧外患,哪个不得畏惧陛下三分?”
孟驳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很信任永琪,淡淡的问:“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你下一步预备如何?”
永琪笑答道:“当然是拟定婚期,迎娶公主了。”
孟驳又问:“如何迎娶?”
永琪道:“在我大清,婚姻大事,当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礼仪也应当由父母尊长主持才行,公主既然要嫁入我大清,当然需按我大清的规矩迎娶。”
孟驳淡淡一笑,又问:“这么说,我得先放你回去禀告父母、筹备婚事了?”
永琪点点头,答道:“按理应当如此。”
孟驳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指着永琪说:“我放你回去,你还会再回来吗?你现在是阶下囚,费尽心思来见我,然后求亲,其实,不过是想找个借口逃回去!你当我是什么人?是你一个毛孩子随口几句话便能哄骗得了?”
永琪却做出一副随和的模样,笑道:“陛下果然是经事太多、心机太深、疑心太重,才会误解我的一片真心。自古以来,民间婚配尚且讲究门当户对,王室的婚姻,更该以家国利益为重!我若能拥有陛下这样厉害的姻亲,必然更能在兄弟们的争夺中胜出,连日后登上宝座,也能震慑外邦,我巴不得结成这门亲事,怎么会轻易悔婚呢?”
孟驳摇了摇头,道:“任凭你再花言巧语,我也绝不会毫无所获的轻易放你回国,因为……你逃跑的可能性太大了。”
永琪想了想,又说:“既然陛下如此不信任我,那索性我与公主就在陛下的王宫成婚,以书信告知我父亲此事、并恳请他停战,陛下若还是不放心,这信也可以让你的人来送。等大清息战,我再带公主回去,如何?”
“我要考虑考虑。”孟驳靠在椅背上,随口吩咐道:“你可以先回去了。”
永琪笑问:“陛下要我回哪里?我既然已经是陛下考虑的女婿人选,不应该继续住在牢里吧?我的腿受伤了,需要一个妥善的住处养伤,我可不想连大婚都让人扶着走路。”
孟驳唤过昆宇,交待道:“宫里只有你汉话讲的最好,他的衣食起居,就交给你安排。”
昆宇领命,向孟驳拜过。
从这天开始,永琪住在了缅甸的王宫。
昆宇不仅为永琪安排了住处,还特意挑选出几名侍卫专程保护永琪。
永琪自然明白,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此外,昆宇还让人送来了各种生活所需之物,还有创伤药。
凡是永琪可能的不便之处,昆宇几乎都已经提前想到了,算得上细致入微。
永琪在他的新住处洗了澡,但仍然穿着自己的旧衣服,虽然那衣服已经又脏又破,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入夜,永琪躺在软软的床上睡着了。狼狈多日的他,终于能稍微正常一点的休息了。
懿泽隐身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永琪。可能是多日的牢狱生活,让他困的全身发软,睡的格外香。
可是懿泽脑海里想的,全都是永琪向孟驳提出“求亲”的那个场面,她越想越生气,如果不能问个明白,心里犹如一团火在烧。
不自觉的,懿泽把手搭在永琪的头发上,走入了永琪的梦中。
永琪不知是梦,只觉得迷迷糊糊之间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清澈碧蓝,映着阳光、四周的连绵山川,漫山遍野的小小花草,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
他感觉到有个人影在眼前,定睛一看是懿泽,一脸欣喜,忙走过去拉住懿泽的手,问:“懿泽,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懿泽甩开永琪,冷冰冰的说:“我是来恭喜王爷,又要喜结良缘了,异域风情的公主,不知道有多美!”
永琪知道懿泽又是在讽刺他,满面堆笑的解释道:“我没有要娶哪个公主,我只是太想回家了……我想回家去见你,真的好想好想,我好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懿泽问:“你当真不会娶缅甸公主?”
永琪摇了摇头,答道:“娶的越多,越让我觉得不幸,我早就说过,我再也不会娶了。”
听了这句话,懿泽舒缓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永琪看到懿泽的脸色似乎稍微好了点,便忘情的去拥抱懿泽。
懿泽感觉到了永琪炽热的心跳,好似回到了当年初识那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懿泽还是本能的推开了永琪。
永琪问:“你不相信我?”
懿泽答道:“我亲耳听到,你向缅甸国王求婚,而且,你人现在就在缅甸的王宫里,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永琪长叹一声,道:“你不知道我心里的懊悔,这次来云南,是我这辈子做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我明知清缅之间关系紧张,却任性妄为,致使身陷牢笼,给大清添麻烦,让皇阿玛为难,此为一悔;我被迫来到缅甸,多次受到虐待和羞辱,总让我想起过去,皇阿玛常常在外邦面前以我为荣,而我最近却给大清一再蒙羞,此为二悔;云南这几年不太平,我却存着侥幸心理,私自离京,结果路上我和琅玦差点送命,如今这件事满城风雨,她婆家必然已经得知她私会福灵安的事,将来一定会给她带来无穷麻烦,此为三悔;我早早的就做好了远行的准备,明明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和机会,却没有当面和你告别。当我觉得,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和你道别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后悔……我设法面见缅甸国王,希望能找到借口,说服他放我回去,就算不能,我想宫里总是比牢里容易有机会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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