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回到卧室，把公文包往床底下一塞，到书房的电脑前坐下，开始上网了。多多鸟在线等着宁芳，两人先到水云居用语言温存了一会，多多鸟就用粗线条勾画了好几幅男女恩爱图。宁芳看了，脸发烧起来，有点委屈地说：“不许你胡来啊，我要生气了。”多多鸟说：“为什么要生气，多美的时刻，多好的梦境，我都不能自己了。”宁芳说：“你不知道，人家今天心情不好。”“该死，我怎么就没感觉出来呢。”多多鸟说：“老婆，给老公我说了吧，一切都会过去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宁芳偏不说，多多鸟开始猜测说：“我知道了，宝贝，你是想结婚了吧。炎黄子孙，只有举行了婚礼，我们才是名正言顺的水云居中的夫妻。”宁芳不应答，眼泪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多多鸟继续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形式，是中式？还是西式？或者是中国乡村式的？”“人家都哭了，你也不体量一下，还胡言乱语瞎说。”宁芳眼里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罪过，罪过，亲爱的，把头偎过来，倚靠在老公的肩膀上。开怀起来吧，让胸中的块垒，随风消逝吧。要相信，只要有爱情，天塌下来，又有何惧哉。”
多多鸟的话，让宁芳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关心，也让她明白了网络感情在失去想象和激情后的虚弱。“这还差不多，像个男子汉。可惜心事不能说，瑶琴不能弹，路途万里远，温情一线牵，君为我心忧，我对君泪眼，倚君铁肩颊，供我遣心猿。”多多鸟说：“恨不生双翼，扶摇到东海，衔归忘忧草，了却尘世劫。难得团孪月，子规莫泣血。”吟诗对句，两人各自沉默了。宁芳说：“你给我点一首歌吧。”多多鸟说：“此时此刻，如我没有感觉错，就让我们一起听听《心太软》这首歌吧。”宁芳动情地说：“天地之间，两心相映，知冷知暖，唯我亲亲。”
后来宁芳和多多鸟互相点歌，共同欣赏。宁芳慢慢跟着唱，再后来，多多鸟说：“亲爱的，不知你那边天气如何？现在到你的窗前看看吧。”宁芳听话地走上阳台，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夜空，朦胧静美，令人悠然。冷风拂面，忧心如堵，踌躇良久，始用手掠了掠两鬓的头发，回到电脑前，发现多多鸟留下一段话已经下线了。“不能牵手窗前，只能各自婵娟，此事古难全。此中有真意，说破两凄然，你是月亮心，良宵莫自怨，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去矣，梦中为你擎长天，祝爱晚安。”宁芳的心被轻轻拂起了小小的波澜，感到了一丝温柔而又美丽的困倦，心想：“睡吧，管它呢，先睡个好觉，把一切都留给明天吧。”
第二天宁芳起得很迟，上午十时多才吃了点早餐，然后怀着平静的心态，像打开一封一般的来信一样打开了文件袋，从中取出一厚叠照片，几卷胶片底片，一踏打印工整的材料。宁芳先粗略地看了看照片，照片上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照片拍得横七竖八，有床上不堪入目的镜头，也有户外卿卿我我的内容。从角度分析，明显带有偷拍的情形。有几张是从窗外拍摄的，窗帘、窗户格子和边墙占据了很大的比例。宁芳翻看着，心态出奇地平和，因为这一切在她的想象里，早就不止一次出现过。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一个小女孩，和钱钢紧偎在一起，很甜蜜很幸福的家庭合影。简直就是自己家早年全家欢的翻版，连男左女右这点钱钢每次照相都要强调的一种观念都完全的一样。
“钱钢，你这个大骗子，平时表面温文尔雅，温良敦厚，表现得那么体贴，原来都是欺骗，是伪装，是一种道貌岸然的计量。实际上是如此的肮脏，简直是淫秽不堪。自己平时的幻想和信任，不过是自欺欺人在一张纸的后面罢了。这一切能怨谁呢，怨谁又有何意义呢。唯一可怨的是自己平时太傻了，傻到相信只要温柔体贴顺存，只要理解宽容信任，只要全心全意地爱，就能占住男人的心，获得美好生活的保证，获得家庭的完整，和社会地位的荣光。现在好了，纸被捅破了，一切还能继续吗？继续下去还有意义吗？”宁芳觉得自己的心像一件光洁的瓷器，被打碎成一堆瓦砾。她终于流出了眼泪，流得满脸水湿。用流泪来无声而哭的宁芳，生性中的弱点又一次冲出脑海，在一根神经上活跃着，无法抑制。她想这些照片会不会是电脑合成的呢？也就是说钱钢是被自己的怀疑给冤枉了。“不要再骗自己了，”宁芳咬牙用力说出了这句话，才摆脱了这种无数次善良的自欺欺人的毛病。
看完照片，再看《关于钱钢私生活的调查报告》的文字材料。这种类似行政公文的格式，对每张照片都做了对应的说明，时间地点人物，简明扼要，有条有理。“（十八至二十八号，）十月五日中午一时，拍于南京桃园宾馆，女方叫乔娜，二十一岁，发廊妹，专事色情服务……。（二十五号至三十五号，）十月二十日晚十点，女方叫柳茹，宏举公司公关部经理，钱钢的秘书。地点，上海外环路天舒小区A栋十三楼柳茹的家中。拍摄方法略……。（四十五至五十四号），十一月二日，杭州市西湖大酒店，女方名司马云芳，客方友情服务，室外系跟拍，室内拍摄方法略……。（六十三至七十二号）上海延安路紫微园别墅区六栋B户，房主郑娜，原籍湖南岳阳人，二十八岁，无正式职业，市女子健美协会会员，与钱钢夫妻相称，女儿钱美，小名美美。拍摄方法略。时间为十一月六日。（八十号至九十二号）……”
整个上午，宁芳都是面对照片和资料，一会儿思维清晰，心智清亮透明，往日存于心头的疑窦如拨云见日，轰然洞开。一会儿又有点糊涂，好象读一篇小说，情节似曾在哪部电视剧中看到过。身体也一会冷一会儿热，后来就感到口渴的想喝水。宁芳叫刘妈给送水过来，又觉得不妥，才主动迎出门外，下到一楼。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资料在案上，静悄悄地互相讥笑争吵，彼此对应着相互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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