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胡燕升官了，半迟不早的原因是原科室的老科长，因为一件案子受到牵连，进而被查出有巨额贪污受贿的罪过，公检法一介入，革职拿问了。空缺出来的肥得流油的岗位，一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胡燕蠢蠢欲动，老爹虽然不分管，但不动声色进行间接影响，聂达为画过像的重要人物也鼎力相助，使得胡燕捷足先登，冠冕堂皇走马上任了。
对妻子的荣升，聂达打心眼里不以为然，反而多了一种担心，怕胡燕胜任不了工作，搞不好就丢人现眼了。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十几年的共同生活，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婆了。不过，无论从那方面来说，这都是家里的一件好事，喜事。连聂达远在农村的个别亲戚，也七拐八绕赶来表示祝贺。胡燕单位中的那帮所谓的姐妹，更是热气腾腾，轮流请吃请喝。最初的几次，聂达被胡燕勉强着参加，酒喝得头都大了，更别说绘画的灵感了。后来他就说什么也不愿再参加了。胡燕骂他不识抬举，是狗肉上不了台杆秤。聂达说：“人家抬举我干啥，那是抬举你这个大领导呢。我去了反而影响你们快乐的气氛。”胡燕说：“你少冷嘲热讽，要不是人家特别强调叫你也去，我才不管你呢。省得看你那幅头脸让人生气。”聂达迷缝着眼睛，瞅着胡燕说：“人家请你，表面上是姐妹意气，实质是巴结你手中的那点小权。请我，不过是家庭式的陪衬。再说，除了喝酒，就是鸡毛蒜皮，嘻嘻哈哈，说实话，我感到无聊得肉麻。”“人活在世上是要和别人打交道的。别以为自己会画几幅烂画作，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你那德性，你爱去不去，我懒得跟你搅和。”胡燕面有温色，描眉画脸，穿了一套新买的衣服，撂下这几句话摔门走了。
聂达到阳台上看见胡燕领着女儿一块走的，心情轻松起来。他只所以很坚决地坚持，实际原因是心中还有一个小九九，那就是与月亮心在网上的约会。聂达很快就来到网吧，轻车熟路上了网，发现月亮心已等候在线。他道了个歉意，询问月亮心今天的心情如何，问她上次说过的事办得如何了？今天能不能名正言顺自由浪漫一番呢？月亮心说：“你今天如此轻松，不知我却在水深火热，矛盾重重，提心吊胆，有时后悔，有时又断然决然。我现在最大的担心，怕水落石出，一切如我感觉，到那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聂达说：“你的话如丈二的和尚，让我摸不着头脑。要不你就和盘托出，由我来帮你剖析权衡，否则，我就是浑身带刀，也无从助你半臂之力啊。”月亮心说：“个人私事，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影响了我们之间的纯粹。”聂达说：“唉！罢罢罢，就让我帮你轻松一下吧。”月亮心说：“这还差不多，够梁山义气。”
聂达告诉月亮心一个网址，让她先行登录注册，然后两人结伴游于虚拟的社区。“为了加入社区的特殊行列，我为他们免费设计过十几幅图画。管理员想约我加盟，我暂时还没答应。”聂达边导游边说：“不过，为了铺垫咱俩的感情，我向他们要了一处免费的二百平米大居室，你想不想进去参观一下。”聂达告诉了登录的方式和密码，月亮心的兴致被调动起来了。“进去了吗？感觉如何，这是一处三维居室图，你用鼠标可以前进后退，左转右移，可大可小，还可以对摆设的东西进行调整。如果我们有一张新婚的合影，就可以挂在你想挂的任何地方的。”聂达的介绍，引发月亮心一连串的惊叹，参观询问，欢欣不已。聂达提意说：“亲爱的，你好好琢磨一下，给咱们这个家起个好名字吧。要知道，从今以后，它就是我们网上的家了。”月亮心问：“这些网址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古来圣贤，多云游天下山水，今日我辈，网中流浪，心有所愿，天意总有所尝。”聂达得意地说：“更何况，你别忘了我是搞新闻工作的，新鲜事物可是八面来风啊。加上对你，我心有千千结，自然会在网上曲径通幽，身临这洞天福地的。”
月亮心说：“看把你美的，可惜，美中不足……”聂达会心一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为居室的主人纯概念而遗憾是吗？”月亮心说：“你这家伙真可怕，总是把别人置于毫无隐秘可言的把握之中。就连稍纵即逝的想法也概莫能外。”“哈哈，你太抬举夫君我了。”聂达得意之情溢于脸上，喜色如潮。“主要是你我几生几世曾为连理枝，比翼鸟，心心相映，自然心心相知了。”月亮心诘问道：“那为什么今生却要各自南北，难道是命运的错误？”“是现代化破坏了我们循环往复的生命之路，所以才有这网上的缘聚今生。”聂达洋洋洒洒，兴口开河接着说：“怎么样，现在请夫人先退到社区主页，让我领你寻找和确立居室主人的形象如何？”聂达指点月亮心，登录到社区动画人物区，各自寻找心灵中自己的对应，然后又重新现身居室，进行心想事成，逼真如生活的演示。在忘我的境界里，浪漫的不亦乐乎。
月亮心突发疑问：“你怎么会选择一个满脸胡须的角色呢？难道现实里的你蓄着胡须？”聂达说：“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戴一幅眼镜的形象呢，难道你学问了得？”两人用文字哈哈大笑在一起，月亮心说：“我想好名字了，咱们的房子就叫水云居，行吗？”聂达品味了一下说：“这个名字好，妙。水云都是大自然最具动感和灵性的东西，而且互相转换，实质上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一体。看来老婆你的学问确实不浅啊，佩服佩服。”
聂达正聊得忘乎所以时，肩膀被轻拍了一下，他转过头，迷惘地对着网吧老板一张肉嘟嘟的笑脸，像丢了魂似的，茫茫然而后始悠悠然清醒到现实中来。老板解释说：“对不起，现在政府要求我们晚上十二点后就不让营业了。”聂达问：“现在几点了？我来了时间不长啊。”老板笑眯眯幽默地说：“天上一日，地下十年。网上一小时，人间可是四小时还要多啊。”聂达请求老板把自己反锁到网吧里，偷偷玩一个通宵。老板说不行，要是被抓住了，罚款不说，今后我就不能再营业了。聂达兴犹未尽，也只能无可奈何向月亮心说明原委，互道了晚安。
刚刚下线，聂达猛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又上了QQ，补发了一句话：“水云居是你我精神的净土，请千万保密，不要领他人进去啊。更不要领上次那个狂婆参观啊。”月亮心回话说：“放心吧，你也要记住，下次把标准照片给我发过来，由我来艺术处理咱们的合影留念。”
聂达走出网吧，才发现细雨霏霏，空气清凉如水，不由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思维一不留神，就又回到网上。转念再冷静一想，真是白日梦游何其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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