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些天和一个报社工作的朋友聊天,他问我:你人生中的第一次,能记得多少?这个问题像是一部回放记录片,需要即刻开动所有工作或不工作的脑细胞,打开记忆的数据库,屏气凝神地搜索你所需要的答案。沉吟片刻,回答友人:很多。 人生中的第一次,就像一个玄关,有惊喜和意外,也有沮丧和迷茫,演绎着浪漫和现实,或悲或喜。
记得,第一次吃香蕉,是在父亲把我从四川老家接到去安徽的火车上。那时正是严冬,冰雪铺满了轨道两旁,白茫茫一片。我坐在绿皮火车上,正好靠窗的位置,白雪映衬出的世界干净而肃穆,曾经柔软温顺的雪花被时间冷落了几个夜晚后,蜕变成冰凌,它坚硬而固执的挂满了站台的房檐,晶莹剔透却闪着无与伦比的寒光,看一眼,就像心尖上被人剜了一个洞,疼。我从嘴里呵出热气,将双手举到唇边,不停地揉搓摩擦,这才感觉到一丝温暖。火车即将开动时,父亲裹着一身寒气回来了,阵旧的军大衣上沾满了雪花。父亲跺了跺脚,拍拍身上的雪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父亲不说话,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串弯弯和长黄亮亮的水果,这样的水果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它叫什么名。我那时见过的水果也有不少,在我生活的那个村庄,桔子、橙子、柚子、桃、李、梨、杏、葡萄、枇杷是常见的水果。但这黄色弯弯长长的果子,我却是头一回看见。当时想,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水果么?它像人体上的脚趾头,亦像是手指头,一个挨着一个,争先恐后地将根蒂挤得满满当当。把它摆放到恰当的位置,它又像是钢琴键,若将手指放上去,似乎就有音符飞了起来,简置太奇妙了!只听”哧“地一声,父亲从”怪水果“身上掰下一根来,剥开外皮递给我说:“这是香蕉,吃吧,很好吃。”香蕉,我第一次知道了这种怪水果的名字。难道就因为它香,就叫香蕉吗?我不信,将那水果举到到鼻前一闻,一股浓郁的香甜味钻进鼻孔,天!它是那么好闻,我不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又忍不住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果实柔滑香糯,细软绵延,简直太好吃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香蕉,至今想来,都记忆犹新。
第一次出远门,是去北京参加一个文学颁奖会。那年我18岁,父亲送我到火车站,在检票口,他把手里的行李递给我,并再三叮嘱,看管好自己的物品,结果那次我还是丢失了一大包食物。我进了站,回头去看父亲,他靠在检票口旁边的铁护栏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的方向,见我回头望他,他便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朝我狠狠地挥挥手。我看了看父亲,慢慢地又转回身去,只觉鼻尖一酸,泪就掉了下来。当火车启动地一刹那间,我看见父亲还是和原来一样,靠着铁护栏,只是半节身子已经趴在铁护栏上了。他身体向前倾斜着,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向站台张望,显得焦灼不安。火车仰头咆哮了一声,缓缓驶出站台,而父亲的身影,渐渐成为一个墨点,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参加工作后领到的第一份薪水,是36.72元。尽管为数不多,但我还是很满足。拿着这份工钱,我跑到单位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一瓶雪花膏和一瓶洋河大曲,52度的白酒,是送给父亲的。我清晰的记得,父亲端起酒杯的那一刻,眼里噙着泪花,他微笑着,轻轻呡了一小口,转头对着母亲说了一句:丫头买的酒,好喝!那是一个父亲的满足,一个女儿的幸福。
第一次的情感萌动,是倾心于邻家的一个男孩,那年我16岁。暗恋的套路,数不胜数。在无数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各种桥段和场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当然,属于我的暗恋也未幸免于俗套,通常男主角是不知晓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境况,让我紧张、羞涩、激动、喜悦,却又从心窝里泛出淡淡的酸楚,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小秘密,它伴随我度过了一个少女的碧玉之年。暗恋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各自长大作别于东西南北,眨眼,半生已零落。现在想来,那种情感虽然青涩但很温暖,它会告诉你在成长的过程中,结果不一定要多么绚烂多姿,过程能直抵人心就好。
第一次,人生中太多的第一次,一直是以递增的方式进行着,可知的,不可知的,权当是一场修炼吧。活在当下,便好。
2018.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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