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写着就写到了最后的岁月。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故事。也许是因为我感官之内的素材太少。
后面的日子里,我一直异地求学,绝大部分信息来自家人转述。
大三那年。我倒是去过一趟帝都。见到了传说中的四大爷。还有三大爷家的二姐。XX总局人员改制,因为学历出身等问题二姐被迫下岗。然后自己供职一个民营印刷厂。工资六百多。租住在五环外一处民房,上厕所呀走很远那种,当然还是旱厕。端午前后天气开始炎热,漫天飞舞的苍蝇像极了北漂青年的梦想。二姐时年36岁。单身,当我看到她踩着自行车去接我时候,被帝都大风吹成后现代的发型,百感交集。房租200,社保200,剩下的钱无论如何也是不够,还琢磨着买一个二手电视机。二姐还带我去了天安门遛弯,吃了一顿美国加州牛肉面。晚上在家聊天时候二姐还咨询我,为啥她老是撩不到汉子(我滴乖乖).第二天我们去了四大爷家里。
二姐给他们带了水果。我给他们带了我们大学自产的XX烧鸡。然后他们说家里吃的太多,没人爱吃肉。彼时四大爷和四大娘刚从米国孩子那边回来。我第一次惊讶地发现,原来二姐和四大爷家里的关系,完全不是我们以为的亲闺女那种的,甚至有些...陌路。原来四大爷也一直很抠的,除了第一次介绍工作,病没有对二姐有过任何程度的帮助。而很意外的是,我走的时候,四大爷塞给我两百块钱。二姐也说这是她这么多年没有过的待遇。也许因为我读了大学? 想想看,那年我20岁,那是我一生中最初目睹贫富差距的日子。也第一次懂了什么叫冷暖自知。那一年春节,二姐第一次没回老家。
镜头切回XX迷你村。
这些年农村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第一是粮食的价格提高了。第二,农民的义务劳动力全免除。第三是有了农村合作医疗。承蒙城市建设的加速,村里的年轻人也有机会去城里凭劳力赚到在城里买套房子的钱。另外,红白喜事都更加积极大操大办,随份子成了老百姓的一项日常。流程标准化,有专业的组织提供一条龙服务。 主办方只要通知亲戚时间地点就好。到时候大家就会去随礼。礼尚往来,愈演愈烈。这些仪式包括但不限于婚丧嫁娶,升学过寿,新居入伙。
三大爷从不参加。就算必须的礼尚往来,他也只是派人捎份子钱过去。实际这些随礼的仪式没有一件是三大爷喜欢的。 娶亲活动,难免会让他想起早夭的儿子;丧事嘛,三大爷其实也挺怕死的,比一般人更怕;升学?其他人以及他自己都知道,尽管他费尽心机,但是没有哪个孩子自己考上过大学;新居入伙这种事,没儿子的人家更加沾不上边了。
在周围日新月异的那些年。三大爷的日子陷入了异常的稳定和一成不变。谈资依旧是北京如何如何,X大如何如何,唯一的新素材是大女儿的儿子(在当地)学习成绩不错。
小地方的娱乐,依旧是八卦什么的。
比如,隔壁的XX爷爷,儿子和儿媳双双不孝,对XX爷爷混合双打。是,真的打。
大家八卦这事的心态也是千差万别的。大部分人打抱不平。小部分对儿子儿媳看不惯的人诅咒他们下地狱。还有的人,会落井下石。比如晚年的三大爷。三大爷当面取笑XX爷爷被打。谁知道他咋想的,咱也不敢问。
XX爷爷也不是善茬子啊,短短几个字结束了对话。
“挨打?至少还有人打呢~”
取笑一个人被儿媳妇打的时候。三大爷可能忘记了,被儿媳妇打也是有条件的。首先你得有个儿子。有个儿子。儿子。
不久三大爷身上发生了一个诡异的意外。
他骑自行车去镇上存钱。包里6000块现金。被人抢劫了。6000块,大约相当于我读一年大学的学费+住宿费。诡异之处在于,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小镇从未发生。据说是蒙面者,把三大爷拉到庄稼地里,然后抢走。
不久,三大爷身体出现了异常。
有一次跑到我家去借乐果(一种农药),我妈问他,是准备往什么农作物上面打呢?答曰:“我喝!”
后来就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把三大娘称为“XXX大姐”,有时候称呼为“妈妈”,如果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就会用两根筷子敲碗。慢慢生活自理出现问题。大雪天站在雪堆里,解不开裤腰带,裤子装满排泄物。
三大爷家门口有块大石头。唯一不变的是,自从他生病,雷打不动的坐在那石头上。说等儿子回家吃饭。
直到后来终于如愿了。
是的,儿子肯定不会回来。但三大爷可以过去找他。这是他之前不曾意识到的planB.
他闭上了眼睛。
再也不用担心父亲不朽的尸骨,
再也不怕可恶的青霉素;
从此再也看不到别人对于他这个无后之人的歧视;
再也不必因为看到自己亲哥哥有了孙子而被亮瞎眼了;
再也看不到新一代的农村青年在建筑事业上捞金,而置他这种老牌建筑队长于不顾;
再也看不到,年轻人涌入城市,没落的XX迷你村情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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