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九十四个”老板嘟囔了一句。
“什么?”我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数字吓了一跳。
“第一千九百九十四个,你看那边……”老板的手指了指我的身后,我转过身来,这才看到了在道路中间,脸朝下趴了一个女人,漆黑的脸看不出年纪来,身上穿着一身宽松的蓝色制服,制服上印着一只大大的棕色布洛克皮鞋,看起来像是附近鞋厂的女工。此时她的身上头上脸上正冒着缕缕青烟。这缕缕青烟倒是给了我她为何趴在地上的答案——她被路中间隔离带上的高压电给电到了,在那高压电网上,挂了一只大大的,高压危险禁止翻越栏杆的警示牌。
“快叫救护车……”我大惊,连忙掏出手机来准备拨急救电话。
“不用……已经死了……两万伏高压电,被电了的没有活下来的。”老板指了指道路的另一个方向,在那个方向,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抬了一副担架快步跑来。这这几个人背后,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上面写着大大的“桃花源殡仪馆”。
“这是……自杀还是意外?可惜了,还这么年轻……”我叹道。
“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老板道。
我对于老板的纠正不太能理解:“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那是什么……”
老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耸耸肩,似乎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形容更为合适。
我依然不太理解老板的意思,我也不太理解为何一条道路中央的隔离带会有高压电网,我更无法理解既然都有了高压电网了,为何去道路对面不走斑马线不走天桥不走地下通道而要去摸电网。
我把我的疑问和老板说了。
“你是外地来的……?”老板问道。
“啊不,我家就在那边转弯的那里。”我低声道,“我在宇航局上班,十年前就去了火星,昨天刚刚任务结束回来,我记得以前这里只有一条栏杆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难怪了,这附近从三年前建了工业园,厂里少说有几万人在上班,为了不让翻越栏杆乱穿马路,设的电网。”老板说道。
“但是好像并没有杜绝……”我低声咕哝了一句。
老板叹了一口气:“工业园刚开张的时候,这个地方每天翻越栏杆的行为应该有一千三百多人次——这是报纸上都登过的。一开始,只是把栏杆加高,加高,一直加高。但是一直加到三米高都没有什么效果,反而是栏杆……或者应该叫隔离墙边上有人搭起了梯子,来往的人从梯子上爬过去。不但没有降低乱穿马路现象的发生,反而让堵车更严重了……”
“三米多高,那天桥……”我指了指天桥。
“那个时候还没有天桥,当时,造隔离墙的方案失败了,‘堵不如疏’的思路就占了上风,造起了天桥和地道。天桥就在隔离墙两米开外,和隔离墙一样高。”老板说道,“这一项工程听说花了县里一千万,完工后的统计数字是平均每天翻越栏杆乱穿马路的人数减少到了一千二百人左右。”
“但是好像还是没什么效果,天桥建好了,为什么不走天桥……”我有些不解。
“可能是看起来直线路程近……”老板说道。
对于老板的这个回答我不太满意,如果算上电网的高度,天桥和地道并没有比翻过电网远多少——或许他也和我一样无法理解那些人的想法。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老板的嘴角扬了一扬,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后来么,恰好那一年县里出了个国会议员,就把这事情写成提案交给国会,然后就有了新交通法……新交通法和刑法把乱爬道路中央的隔离栏杆定性作了蓄谋杀人和蓄谋危害社会,在新交通法通过以后的第三天,这里就被军队站满了,天桥上面就架起了机枪,那时候军队接到的命令就是对翻越栏杆的格杀勿论以儆效尤,正好天桥和隔离墙一样高,爬上来一个打一个,都没打空的。当时这条街上,每天都杀的满街是血,然后卡车开过来运走,洒水车开过来把血冲掉……”
“差不多杀了半个月吧,前前后后死了一千多。第二个月翻栏杆下降到了两百多,见到起效了军队也就走了。临走建了这么个电网。”老板说道,“从电网建成起,电死一千九百九十四个了……”
“这么多了……警察也不管吗……”我叹道。
“呵呵呵呵……”老板冷笑道,“军队的机枪都拦不住,警察有什么用。前年还有两个协警因为劝人别乱穿马路被打成了重伤,后来这两年,这里就彻底没人管了,除了每隔个几天路政来人维护电网……诶,你可不要学他们,翻栏杆一时爽,电死火葬场。”
“我才不会……”我笑道,拿了桌上的酸奶,一边喝着,一边转身出了店门。
公交车站在公路的另一边,当我一脚迈出非机动车道之时,一辆红色的轿车从我面前飞驰而过,溅了我一身的水。我猛然惊醒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随机站起了身,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摸着脑袋上了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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