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奶奶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医院。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袄子,遮住了大半个身体,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打吊瓶,我看见她的时候,支架上还有三瓶水。休息区有五排椅子,唯独老奶那旁边有两个空位,我就只能坐在那里。
我爷爷刚抽完血,要等一小时拿化验报告,病房的气氛太压抑了,什么叔叔,姑妈全都围在爷爷的病床前,甚至还哭哭啼啼的。爷爷这病有点严重,毕竟上了年纪,想要痊愈还是挺困难的。我不想待在那个地方,就来这儿等化验结果了。
慈祥的老奶奶休息区的电视机放着冯小刚导演的《老炮儿》,李易峰演的那个儿子和冯小刚那个父亲在餐馆吃饭,父亲在那儿教育孩子,别太吊儿郎当的,得为未来着想,干点正经事儿。儿子不屑一顾,继续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休息区的人大多数都在低头玩手机,看电视的不多,都是年纪偏大一点的。
没一会儿,拿化验单的窗口喊道:“许春红,来拿化验单。”接着我的手臂就被轻轻的推了一下,我转过身来,旁边的那位老奶奶用几乎祈求的眼神看着我:“姑娘,可以帮我拿一下化验单吗?我就是许春红。”我看她还在打针,不方便,就帮她拿了。将化验单递给她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呢?没有陪你一起来吗?”她的眼睛一下失去了颜色,平静的告诉我:“他们都在天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有接话。就在这时,窗口喊了我爷爷的名字,我快速拿了化验单,向爷爷的病床跑去。
电视上放着《老炮儿》第二天下午没课,我还是来医院看望爷爷。或许不止是爷爷,还有春红奶奶,昨天的问题,我后悔问了,想要和她道歉。不知道她今天还会不会来。可能是是上天想要给春红奶奶找一个倾听者,还是在昨天的位置,我又看见了她。我不假思索的坐到她的旁边,微笑的打了一个招呼。“春红奶奶,我想像你道歉,我昨天不该这么莽撞,问你不该问的问题。”我首先打破了沉默,“没关系,小姑娘,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拿化验单呢。”她停顿了一会儿,“姑娘,你想听我的故事吗?”“想啊,只要你愿意讲,我很愿意听的。”我迫不及待的回答道。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我就在医院休息区如此嘈杂的地方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动听的故事。
春红奶奶小时候家里十分贫困,不到十岁,就送到附近一户人家做童养媳,而当时那户人家的儿子也正是她现在的老公——天祥,从小就对她特别好,不仅不欺负她,还不准别人欺负她,所以,她从小就喜欢天祥,期待着长大可以嫁给他做媳妇。上天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照顾她的,十七岁那年,她如愿的嫁给了天祥做媳妇。
春红和天祥从小一起长大结婚头两年,两人生活得十分甜蜜,羡煞旁人。到了第三年,天祥家越来越不景气,单纯靠种地,养活不了一家子人,天祥便想着外出经商,好让家里过上比较好的生活。他嘱咐春红,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双亲,最迟两年,他一定会回来。
春红每天都祈祷着天祥可以快点回来,然而一等就是五年。突然有一天,外地有个人寄一封信到家里来,是天祥写的:春红,我在外面已经成家立业,你不要等我了,可以自己再找一个人嫁了,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不要怨我,遇见她,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爱情。帮我照顾好父母,来世有缘,再来做夫妻。这封信的到来,对春红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三天三夜滴水未沾。第四天,她才开始进食。
离别的书信公公婆婆知道照顾情况之后,都劝说春红再找一个人嫁了,然而,春红什么都听不进去,还是像往常一样,侍奉双亲,直到两位老人离世,那年春红54岁,他把家里的房子卖掉了,处理好所有事物,就来到了天祥生活的地方寻找他。刚开始她没有收入来源,常常食不果腹,后来慢慢的找工作才能勉强的养活自己。后来有个老板好心收留了她在餐馆洗碗,她才能够在这座城市生活下来。直到六十八岁,才住进了某家养老院。她寻找他整整十九年,今年已经七十三的的她还在不停的寻找天祥。
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另外找一个人结婚不好吗。春红奶奶说:“他的信上说,来世再做夫妻,那今生,我一定要和他葬在一起,免得,来生他找不到我。”
愿有来生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奶奶,不知道,她与天祥能否遇见。希望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们今生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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