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们这个小城市抢了中国“四大火炉”的风头,摘得“全国最高温”的“桂冠”,在露天环境下稍微呆个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此言非虚。那种热仿佛有人从空中往地面泼火,裸露在太阳下新浇筑的柏油路泛着油光,融化得几乎要沸腾冒起泡来。沿路的各色杂花碎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些只闻聒噪不见身影的蝉噪一浪一浪无休止地传来,夹杂着一路人家轰鸣作响的空调外机及其顺势往空气中喷出的阵阵热气,让人更添几分烦躁,不禁要怪怨起这恼人的鬼天气来。街头巷弄的阴影里偶尔有一条土狗趴着昏沉沉地睡去。如果可以选择,没人愿意在这种酷热的天气出门,而那些被逼不得不出门的人则是低着脑袋直往阴凉里钻,尽量避免与阳光的亲密接触。当然,连最隐蔽的角落都被暑气占领的时刻,待在哪里都没法真正惬意。
我正是那类不得不出门的人之一,下午还有课等着我去上。走过从家到学校那条不算悠长的巷子,往左拐个弯,走过一座没有树荫遮蔽的炙烤在太阳底下水泥桥,穿过一个不算热闹的十字路口,再走过一段高大的梧桐夹道、荫蔽的小马路,然后就可以进入校门。但平日短短地十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却让我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可能是因为酷热加上没有时间午睡导致全身乏力冒汗不止,步履也就慢了许多;周边的一切都显得懒洋洋毫无生机,让人乏味,提不起劲头。我那小小的遮阳伞根本就抵挡不了太阳光热的威猛,太阳透过伞面,直接将热气从顶至踵灌将下来,几乎要窒息。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要躲开令人恼怒的太阳光照,它想要受欢迎的话应该出现在冬日里。这样想着我通过了十字路口。在树木形成的阴凉里,躲开阳光的直射后,我稍稍放缓了脚步,心也跟着稍微安适了几分,愿意看看两边的熟悉不过的景致了。
一位老人闯进了我的视线,他正俯身于一个绿色的垃圾箱上专心地挑拣着什么,树干边上是他的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根扁担样的木棍,木棍的一端是两只塞满了矿泉水瓶、雪碧瓶、可乐瓶等各色空饮料瓶子的大号塑料袋,另一端是一只破旧不堪的小号蛇皮袋,从袋子的几个破洞口突出了纸盒的边角和铁丝,大概是些纸片、破铜烂铁等废品吧。老人大概七十岁上下,不算高大的身躯已经有几分伛偻,灰色洗得泛白的短袖衫左肩靠近后脖子上是一片褐色脏污,显然是那根“扁担”留下的印记。也许是想在此多收获几个塑料瓶子或者其他有一点点价值的“垃圾”。由于老人低着头,加上草帽的帽檐的遮挡,我没法看清他的脸及其流露出表情。
这是谁家的老父亲,在如此恶劣的大暑天里,为了那一点点钱仍然在大街上奔波?可能,他是一名贫苦的鳏居老人,没有任何收入来源,靠捡拾废品卖点钱为生,毕竟对于生活,他没有提出高标准的要求,一个馒头就足以熬过一顿;可能,他是有众多子女的,只不过儿女间相互扯皮不愿与他同住,或者反过来,他不愿意成为子女的累赘,而选择以卑微的方式自食其力,还为此自得其乐呢;再可能,老人在演绎一个充满辛酸的浪漫而真实的故事,正如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位捡垃圾为生的老人那般,他其实一生艰苦简朴仍然积极地救助残障孤儿;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是一名普通得几乎没有任何故事的麻木的老头,只是求生的本能逼迫他为活下去而做着各种尝试,捡垃圾对他而言是不耗费任何成本的轻松的工作……
此时,我正走完那段树木遮挡下的阴凉道路,拐进校园里。
空荡荡的校园里,荷叶快要填满整个池塘,但荷花的清丽身影还未显现。蝉噪声从校园的各个角落送过来,没有一丝风走动,燥热不堪。老人孤独的背影印刻在烈日与树荫构成的光影里,就像无声的默片的片段,在眼前挥之不去,大写的沧桑与现实的无奈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类似今天这般炎热的一个下午,大学里刚刚放了暑假,乘着拥挤不堪的公交车,我来到了杭州火车城站,准备搭乘火车回到阔别了一个学期之久的家,一般情况下,五一十一等短假期为了各种原因我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留在学校离,只有在寒暑假才回去。在等火车的期间,我决定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毕竟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不吃点东西是熬不过去的。所以,买好车票,当即在车站内的一个供应面食的店里点了一碗饺子,店内人流较大,熙来攘往,使人并不能安静地用餐,加上天气炎热,我吃了大概一半就吃不下放弃了。当我拖着行李准备离开,却发现有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家警惕地看着我,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要赶快离开这里,当我跨出店门的那一刻,我注意到老人抢坐在我方才坐的位置上,端起我那半碗饺子,狼吞虎咽起来。我惊愕不已又心酸不已,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居然可以再公众场合放弃尊严,吃他人吃剩的食物,也旋即明白老人之前的警惕只是想要确认我确实不再吃那碗饺子了。带着几分落寞感,我朝候车厅走去。
自己亲身体验的困窘并不多,但是却时常在他人身上看到人世间的无可奈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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