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又想,当它被选中要到这个城市来,同族里的公母老幼是那样地以羡慕的眼光看它,它们围了它兜圈子撒欢,用软和舌头舔它的头,舔它的尾;它那时当然是得意的。直到现在,它们也不知在满天繁星的夜里从田野走回栏圈的路上还在如何议论它,嫉妒它,在耕作或推磨的休息时间里又是怎样地想象城市的繁华美妙吧!可是,它们哪里知道它在这里的孤独、寂寞和无名状的浮躁呢?它吃的是好料,看的是新景,新的主人也不让它耕作和驮运。但城市的空气使它窒息,这混合着烟味硫磺味脂粉味的气息,让它常常胸口发堵发呕。坚硬的水泥地面没有了潮润的新垦地的绵软,它的蹄脚已开始溃烂了。它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力气日渐消退,性格日渐改变,它甚至怀疑肠胃起了变化。没有好的胃口,没有好的情绪,哪儿还有多少奶呢?它是恨不得每日挤下成吨的奶来,甚至想象那水龙头拧开的不是水而是它的奶,让这个城市的人都喝了变成牛,或者至少有牛的力量。
但这不可能,不但它不能改变这个城市的人、这个城市的人的气氛,环境反而使它慢慢就不是牛了!试想,它在这里常常想回到山地去,如果某一日真的回去了,牛的族类将认不出它还是一个牛了,它也极可能不再适应山地的生活吧?唉唉,想到这里,这牛后悔到这个城市来了,到这个城市来并不是它的荣幸和福分,而简直是一种悲惨的遭遇和残酷的惩罚了。
——节选自《废都》第五十五章
牛关于自己生平的思考,其实也是庄之蝶的烦恼,更是大多数人的烦恼。
从小父母教育我们,好好读书,不要待在落后的山村里,要往外闯,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精彩。在父母师长喋喋不休的教导下,我们爬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期望能见到人们说的海。终于,当我们投身人海时,才发现努力奋斗的不过是旁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这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人们艳羡的目光让人陶醉,内心却又留恋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想要回头,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岸早已消失不见。
从最初的本我到他人眼中的我,再寻回最初的我,人们苦苦挣扎,逼迫自己适应各种各样的新环境,语言,行止,饮食,作息……改变,只是为了适应坐在位置上的屁股。
但是回去谈何容易?牛顾念着主人的精心照料,庄之蝶难以割舍辛苦得来的名声,所以,他急切的想知道官司的结果,并让赵京五第一时间去找司马审判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呢?
我常说,人活着,会越来越像自己。《菜根谭》里有一句话: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世深,点染亦深。这句话是说人活着会沾染各种各样的习气,社会像一个大染缸,人像一匹白布,丢进染缸里,布便没有了当初的洁白!
我认为人活着更像淘金,在社会的激流里不断洗刷,虽然最后留下的不一定是珍贵的黄金,但却是最真实的自己。人们感受到变化其实是一层一层剥丝抽茧的结果。
庄之蝶留恋过去,是因为他纯良的一面已被大浪淘沙,无论丢掉的,还是留下的,都是他,最后显现出来的才是他的本质!
对于庄之蝶来说:他的本质就是对名利的贪婪。听到柳月的电话,庄之蝶以为官司基本赢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喝了一瓶酒,又去找地方潇洒。
庄之蝶是富贵命,相比于庄之蝶,钟唯贤就差的远了。年轻时被打成了右派,右派期间有了相好的,平反后却又各奔东西。结婚了,找个老婆却天天吵架。当了杂志社主编,本想着通过庄之蝶的名声提高杂志社的地位,却被武坤抓住时机坑害。……
干了一辈子工作,家庭家庭不幸福,职称职称评不上,就连最后的一点精神慰藉都没有,人生至此,可谓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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