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一切都为主体而存在,世界与人的关系是表象与表象者的关系,表象的世界是现象的世界,在它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即“自在之物”的意志,意志的客观化是理性,理性的显现是现象,人的认识是生而为意志服务的,但人也可以作为纯粹认识主体摆脱意志而存在,进入无序的状态。
叔本华和黑格尔同是18世纪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是黑格尔之后最早对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的哲学家之一。
当黑格尔任柏林大学校长与黑格尔哲学被封为“官方哲学”时,叔本华就公然向黑格尔发起挑战,他把课程安排在与黑格尔同一时间,以试高低,课堂上大放厥词,指责黑格尔是诡辩者、江湖骗子、疯子,并大声疾呼取消他的“哲学家资格”。
叔本华之所以如此攻击黑格尔及其哲学,不仅是因为二人在哲学语言风格上的不同,黑格尔行文抽象、晦涩难懂,叔本华文字流畅、深入浅出;更是因为他们哲学观点上的根本对立,叔本华哲学和黑格尔哲学都导源于康德哲学但又截然不同,黑格尔从对康德哲学的批判中发展了理性主义,叔本华则确立了非理性主义,黑格尔讲理,叔本华谈情。
本文的“理”即理性,“情”即情欲、意欲、情感、同情等,属于非理性,叔本华更多用的是意欲、同情。叔本华与黑格尔的情理之争具体体现在本体论、认识论和道德观上。
一、本体论上的情理之争
在本体论上,黑格尔是理性主义者,理性是黑格尔哲学中的最高范畴,他的整个哲学体系就是描述理性的发展过程的,“除了理性外更没有什么现实的东西,理性是绝对的力量”。他认为,理性是人的本质,也是世界的本质,“理性是世界的灵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世界和人不过是理性的外化。
世界是一个合乎理性的过程,理性不断地把潜藏在自身中的东西实现出来,就像大树和小草把潜藏在种子中的东西实现出来一样。当然,黑格尔并不否认非理性如情感、热情等因素的存在。黑格尔指出:人们的“需要、热情和兴趣,便是一切行动的唯一源泉”,“我们简直可以断然声称,假如没有热情,世界上一切伟大的事业都不会成功”。但是,在黑格尔这里,非理性的热情与情欲只不过是理性的工具,是理性借以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黑格尔把理性利用非理性实现自己目的的机巧称为“理性的狡计”。在他看来,非理性只是为理性服务的奴隶,它始终不能逃脱理性这只如来佛之手。
与黑格尔相反,叔本华把非理性的意欲看成是人的本质与世界的本质,是“自在之物”,属于形而上的,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意欲的载体和客观化。理性的智力是派生的,是现象,是形而下的,是为盲目的意欲配备的,帮助其生存和发展的工具。
意欲作为自在之物,构成了人的内在的、真正的和不可消灭的本质。“意欲是构成人的真正、基本的部分,而智力只是从属的、有条件的和派生的。”“我们可以这样说:智力是第二现象,而机体则是第一现象。也就是说,机体是意欲的直接显现;智力属于这有形的世界,而意欲则是形而上的。”“在所有动物生存中,意欲是首要的和实质性的东西,而智力却是第二性和附加之物;事实上,智力只是为意欲服务的一个工具而已。”
为了深刻说明意欲是本质,智力是现象,叔本华还作了许多形象的比喻,他把意欲看成主人,把智力看成奴仆;把意欲看成瞎眼的壮汉,把智力看成能看见的跛足人;把意欲看成高头大马,把智力看成缰绳嚼子;把意欲看成铁匠,把智力看成铁锤;把意欲看成心,把智力看成脑;把意欲看成植物的根,把智力看成叶冠。总之,叔本华把意欲看成是“自在之物”,是形而上的、首要的、第一的,把智力看成现象,是形而下的、派生的、第二的。一句话,“意欲是完全有别于智力的,前者占据主导的地位,后者则处于从属地位”。
黑格尔之所以把理性看成是人的本质乃至世界的本质,是因为在他看来,理性是把人和动物区别开来的东西,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有理性。“人类自身具有目的,就是因为他自身中具有‘神圣’的东西,——那便是……称作‘理性’的东西。”叔本华之所以强调非理性的意欲是自在之物,是因为他认为人与动物相区别的理性是次要的方面,人与动物相同的非理性的意欲才是本质的东西。“人与动物之中本质的和主要的东西是相同的,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的并不在于首要的、原则性的、内在的本质、人与动物的差别其实只在于次要的方面,在于智力、认知能力的程度方面——由于人类获得了名为理性的抽象认知机能,人的认知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相比之下,人与动物的相同之处,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肉体方面,却是远远大于两者在智力上的差别。”
可见,黑格尔强调质,叔本华强调量,黑格尔强调人与动物的区别,叔本华强调人与动物的共同点。事实上,人是理性和意欲的统一体,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缺少理性,意欲是盲目的,缺少意欲,理性是冷酷无情的。具体哪一个占优势,哪一个多,哪一个少,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理性多一点,有的人意欲多一点,二者之间量上的差异不是哪一个成为本质的根据。
叔本华把意欲在量上的优势当成判断人的本质的标准是错的。黑格尔看到了人与动物的差别,强调理性的“神圣性”,并把它看作人的本质,从意欲人升华到理性人,在人的本质问题上应该说比叔本华更胜一筹,但是黑格尔的理性人同叔本华的意欲人一样也是有失偏颇的,忽视意欲的人的理性是“无人身的理性”,忽视意欲的理性人是冷酷无情的人。
现代社会,由于科技的快速发展,情和理的天平失去了平衡,人们更多地关注由理性的片面发展带来的物质世界,而忽视了真正体现人的幸福的情感精神世界。现代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研究的一个共同主题就是由科技的发展带来的物质生活水平的丰裕并没有使人们更加幸福的事实,主张关注人的情感精神世界,找回人的精神家园。
在这样的背景下,叔本华的意欲人比黑格尔的理性人似乎更迎合现代人的口味。然而,在精神世界里找寻人的本质,无异于骑驴找驴或“打着灯笼找人”,找到的只能是虚幻的人而不是现实的人。叔本华和黑格尔都犯了把精神当成人的本质乃至世界的本质的错误。
二、认识论上的情理之争
在认识论上,黑格尔是从康德哲学出发的,他继承和发展了康德的理性认识对象是理性自身的思想,认为理性只有通过理性才能认识自身。黑格尔说:
“康德哲学的主要作用在于曾经唤醒了理性的意识,或思想的绝对内在性……但它绝对拒绝接受或容许任何具有外在性的东西,这却有重大的意义。自此以后,理性独立的原则,理性的绝对自主性,便成为哲学上的普遍原则,也成为当时共信的见解。”
“康德哲学的主要作用在于曾经唤醒了理性的意识,或思想的绝对内在性……但它绝对拒绝接受或容许任何具有外在性的东西,这却有重大的意义。自此以后,理性独立的原则,理性的绝对自主性,便成为哲学上的普遍原则,也成为当时共信的见解。”
虽然,黑格尔继承了康德的理性认识的对象是理性自身的思想,但他不同意康德对现象与自在之物的划分。黑格尔认为,理性不仅能认识现象,而且能认识自身,理性认识的结果不再是自在之物,康德眼中的那种不可知的自在之物是不存在的,它其实是“一个极端抽象”的东西,“不过只是思维的产物,只是空虚的自我或不断趋向纯粹抽象思维的产物”。既然自在之物是思维的产物,那么它就不可能是不可知的,甚至可以说“再没有比物自体更容易知道的东西了”。这样,黑格尔通过理性认识理性自身,克服了康德哲学中的不可知论,取消了康德关于现象和自在之物的划分。
叔本华哲学也是从康德哲学出发的,但是,他不同意黑格尔取消康德关于现象与自在之物的划分的做法。叔本华认为,划清现象与自在之物的区别是康德的最大功绩,他把康德这一思想作为自己哲学的出发点。现象和自在之物是两种不同的东西,现象是形而下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自在之物是形而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理性只能认识现象,而不能认识自在之物,用理性认识自在之物就像人被关在城堡外边,绕着城堡转来转去找不到入口一样。
但是,叔本华肯定康德的自在之物不是为了维护康德的不可知论和仅有的一点唯物主义因素,而是为了对理性加以限制,为非理性留下地盘。康德的自在之物在叔本华那里变成了意欲,现象则成了表象。叔本华和黑格尔一样不同意康德的不可知论,但他达到对自在之物认识的途径不是通过理性实现的,而是通过非理性实现的。他认为,非理性的意欲只能通过非理性的认识方法才能被认识,特别强调非理性的直观作用。他说:“只要我们一直是纯直观地行事,那么,一切都是清晰的、固定的和明确的。这时既无问题,也无怀疑,也无谬误。”
直观是一切真理的最高源泉和最后根据。他指出,与康德间接的、反省思维方法不同,他采取的是直接的、直观的方法。他把康德比作那丈量塔影以测知塔高的人,把自己则比作那直接用皮尺测量实物的人。叔本华强调,直观与理性无关,人的情感、欲望是直观的动力和温床,尽管理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要人在情感上不愿意或不接受,理性就得闭上嘴巴,不能进献一言。
叔本华和黑格尔无论是不是从康德哲学出发,也无论是不是取消现象和自在之物的划分,二者在认识论上的根本对立是理性和非理性的对立。黑格尔强调,认识是理性的过程,理性能够认识理性自身。叔本华则认为,认识是非理性的意欲的活动,这种非理性意欲只有通过非理性的直观来把握。黑格尔用理性辩证地间接地达到的东西,叔本华则是用非理性的直观直接达到了。叔本华强调非理性的直观在认识中的作用具有重要意义,打破了在认识过程中非理性只起干扰作用的传统观念,使人们更加关注非理性的情感、意志及潜意识等意识形式以及想象、直觉、灵感等认识形式的作用,对正确理解和把握认识的本质、过程与规律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事实上,虽然认识主要属于人的理性活动过程,但非理性在认识过程中也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列宁说过,没有人的感情,就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人对真理的追求。在现代认识活动中,非理性对认识动力上的激活、驱动作用,对认识对象选择上的参照作用,对认识活动过程中的调节作用,以及对真理追求上的善和美的价值引导作用,越来越被人们所关注。在人们的实际认识活动中,无论是在感性认识阶段还是理性认识阶段,理性与意欲都是相互渗透、彼此交织的,只是二者作用的方式和特点不同。理性具有严密的逻辑性,意欲具有非逻辑的跳跃性;理性以语言为思维工具,意欲借助形象或图像、具体的情境展开思维活动;理性是自觉的有意识的活动,意欲是不自觉的无意识活动。理性以意欲为目的和动力,意欲以理性为基础和指导。
黑格尔片面强调理性贬抑意欲,叔本华片面强调意欲抹杀理性,都是从现实的认识运动过程中抽取某一方面加以夸大和绝对化的片面做法。
三、道德观上的情理之争
在道德观上,黑格尔主张,道德是理性的目的,是一种超越于现实的“应该”,人的欲求和冲动也不应该被压抑掉,而应该符合于理性。在他看来,作为生物的人的欲求和冲动并不是卑下的不合理的,而正好是符合理性发展的。虽然在道德生活中确实存在着个人的主观的、特殊的目的和社会共同的客观的、普遍的目的的矛盾,但二者不是绝对不相容的。
如果人的欲求和冲动不受约束,与理性相冲突,是不道德的,如果人的欲求和冲动符合理性要求,受理性支配,则是合乎道德的,因而人的行为应当自律,要受理性支配。而正是因为人是有理性的,道德才是适用的。“道德主要地包含着我的主观反省、我的信念,我所作的遵循普遍的理性的意志决定,或普遍的义务。”“道德在于遵循思想,亦即遵循普遍的法则、正确的理性。一件事情只有在其中实现了并且表明了一个普遍的使命,才是道德的和正当的。”黑格尔还着重说明了道德不仅仅是普遍的理性、善良的意志,更重要的是这种道德观点在行动中的实现,是道德动机和效果的统一。“更高的道德观点在于在行为中求得满足,而不停留于人的自我意识和行为的客观性之间的鸿沟上。”
他以“善”和“良心”的关系说明了这一点。“善”就是被实现了的自由,世界的绝对最终目的,“良心”是作为个体的人在内心对善的把握和判断,但是判断良心是不是真正的善,不能以“主观自我确信”为标准,仅仅是建立在主观自我确信基础之上的善,有时候很可能就是善的反面——恶。“我们仅仅谈到抽象的善而已,良心还不具有这种客观内容,它只是无限的自我确信。”“良心如果仅仅是形式的主观性,那简直就是处于转向作恶的待发点上的东西。”
就是说,如果只顾良心的主观性,忽视其客观性,只顾善良动机,不顾行为后果,那么,善良的主观动机极有可能导致道德中主观性的最高峰——伪善,甚至为了达到主观善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仅仅是意欲为善,以及在行为中有善良的意图,这毋宁应该说是恶,因为所希求的善既然只是这种抽象形式的善,它就有待于主体的任性予以规定。这里牵涉到,‘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这一恶名昭著的命题。”黑格尔认为,良心要最终实现自己,变成真实的善,必须要突破主观自我确信这道“防线”,进入客观的现实的社会关系中实现自己。这里,黑格尔不仅考虑到了个人内心的判断标准,而且从客观的现实的社会关系中来考察善和良心的关系是十分难得的。
叔本华与黑格尔相反,叔本华认为,那种促使人们作出公正和仁爱道德行为的原动力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理性,人们的智力和文化修养对人们道德行为的影响是次要的。叔本华指出,利己心、恶毒心、同情心是人的行为的三种推动力,其中,只有同情心才具有道德价值。他认为,产生出具有道德价值行为的唯一源泉是同情、“那就是司空见惯的同情现象,亦即首先对别人的痛苦有一种完全直接的、独立于所有其他考虑的切身感受和关注;然后,通过这种感受和关注,避免或消除别人的痛苦。这种同情才是发自内心做出的公正和仁爱行为的真正基础。只有发自同情的行为才具备道德的价值;而出于任何其他动因的行为都不具有这种道德价值。”
叔本华认为,正是受同情这种直接推动力的驱使,一个人会不假思索地对别人施以援手,有时候甚至不惜置自己生命于危险之中而不顾,而所帮助的又是自己素昧平生的人,在整个过程中想到的只是眼前所见的别人的巨大危险和困境。同情作为唯一并非是利己的推动力,同时也是唯一真正的道德推动力。“在每一天和每一刻,同情都在发挥着明确的、确实奇妙的作用。谁又敢否认:同情每天都在制止着许多不公正的行为,不少的善良行为也是受到同情心召唤的结果——而做出这些经常让人意想不到的好事的人,并没有抱着获取奖赏的希望。谁又会否认:只有对那些全因同情心的作用而做出的善举,我们所有人才会怀着崇敬和感动,无条件承认这种行为具有真正的道德价值。”“人与人之间发自同情心的互助,与那些出自某些理性考虑、由概念组合而成的抽象和普遍的严格的责任戒令相比,我们对前者肯定抱有更大的期望。”叔本华指出,同情心是产生无私行为的唯一源泉,并因而是道德的真正基础,不需要抽象的知识,只需要直观的认识和对具体事情的理解,同情心用不着多少思想的中介就可以马上作出反应。
黑格尔把道德看作理性的目的,认为道德是“应该”,是理性,它要实现出来,不仅仅是内心的善良意志,道德是内在善的动机和外在效果的统一,是人的内在价值在行动中的体现。
在叔本华眼中,强调道德是理性的目的无异于强调外因是人的道德行为的基础,就像把孵化鸡蛋的温度说成是小鸡生成的原因一样。这也无异于把那些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解释为法盲,不知什么是犯罪,而那些做出高尚行为,甚至置自己生命于危险之中而不顾的人说成是阅读了英雄人物传一类读物的缘故。叔本华认为持这种观点的人是犯了“极其古老、普遍和根本性的错误”。他还认为,道德并不是我们经头脑智力思考以后的结果,并不是由我们的认知,亦即我们接受的教育所决定的,也就是说不是由人的理性决定的。同情心是产生道德行为的唯一源泉,是道德的真正基础。而一个人是否具有同情心,取决于这个人的本性即欲意。他认为,一个人的行为只是这个人的本性的外观而已,行为只是症状,行为背后的本性才是疾病。
事实上,道德行为来自内心信念、良心、同情心、习惯、社会舆论、教育等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是理性和非理性共同作用的结果。在现代道德养成教育中,人们越来越重视情感教育、心理疏导的作用,认为理性的“灌输”只有和情感的渗透相结合,显性教育只有和隐性教育相结合,才能发挥道德教育功能于润物细无声之中;道德信念、原则只有被情感所接受,才能真正化他律为自律于自身的行为之中。
黑格尔强调理性,忽视非理性,强调“应该”,忽视欲求和冲动,强调理性统摄非理性,忽视非理性与理性的对立,他无法解释一个非常具有理性的人为什么会作出不道德的甚至不法行为,如高官落马、教授嫖娼、知识分子家庭暴力等现象。
现实情况是,许多不道德的行为都是明知故犯,人的理性灵魂是不能完全控制人的意欲的马车的。叔本华强调非理性,强调同情心的力量,忽视理性、文化教育和道德修养的作用,同样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叔本华认为,经过理性思考作出的道德行为是“做假”,是不真实的,没有多大的价值,只有出自同情人的道德行为才具有真正的道德价值,才是高尚的行为,而同情心来自人的本质即意欲。“先有人的本质,后有本质的发挥”,叔本华强调人的本质是先天的、与生俱来的,像猫吃老鼠一样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上,人的本质与动物的本质不同,动物的本质是先天的,是遵循生物进化规律的,只要物种不发生变化,物种内个体的行为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人则不同,人没有先天的本质,人的本质是后天的,也可以说是先天和后天综合作用的结果。人的本质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通过社会性继承方式和不断教化而变化着。
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也会变成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曾经的好人也会变成道德败坏的人甚至是罪犯,反之亦然。叔本华犯了人的本质不变论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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